云水县,县城外。
路旁的一颗大榕树下,一个穿着满是补丁旧衣的老汉蹲坐在大石快上,他低着头,双手熟练地编织竹筐。
在他身旁,摆放了三四个已经成型的竹筐,竹条紧密,看起来就很结实。
忽然,老汉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抬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四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马车前头还有几个身形高大、面容粗犷的汉子骑马引路。
老汉看见后手里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立马复杂起来。
随后他将所有的竹筐都一一堆起背到背上,起身朝大榕树后的一条小道离去。
那群骑马的汉子正是周含章雇佣的镖师,领头的镖师看见远处云水县的城墙,他抬手做了个原地停下的手势。
很快所有人都一一停下。
马车里,正在用沙袋练习手指尖力量的时砚青感受到马车停下,她转头看向一旁正闭目养神的周含章,见他睁开眼,有些迫不及待的问:“这是到了吗?”
周含章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掀开车帘的一角,等看清楚外面情形后才回答:“到了。镖师们不进县城,他们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太好了。我们终于到云水县了!”
时砚青开心的笑了起来,忍不住想现在就好好泡个澡,再躺在舒服柔软的床上睡一觉。
“砚青,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周含章看出时砚青被这段路程折磨的有些难受,心中既高兴又有些心疼。
高兴她能够不离不弃的陪着自己,心疼她本是富家千金现在却在受苦。
他注视着时砚青的侧颜,认真说道。
闻言,时砚青双眸微微睁大,似有些不解,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周含章话里的意思,笑着摆手。
“没有很辛苦,我就是觉得坐马车很累。再说了,我以前也经常跟着师父四处游历,这没什么的。”
“倒是你以前一直在书院里读书,都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吧。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看看。”
周含章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平时也有习武健身,此时倒也感觉良好。
交了进城费后,马车进了城。
街道两边是各式的商铺,时不时有年轻的小姐、少爷们进去逛,沿街则是摆着随处可见的小摊,大多是卖些便宜的物品。
差不多一刻钟后,眼见着马车就要到县衙外,时砚青连忙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一面小铜镜,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周含章被她这么一影响,脑袋也凑到铜镜面理了理头发。
不过时砚青嫌他挤着自己,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就把手里的铜镜递了过去。
两人在这里整理仪容的时候,马车已停下。
守在县衙大门的两个门子看见四辆马车停在这,眉宇瞬间皱起。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门子就要上前赶走这马车时,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像是想到什么,连忙伸手拦住他,“哎,先别急。算算日子,新的县令大人也该来了,说不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新县令。”
“可是陆县丞他们也没说县令大人什么时候来啊?”被拦住的年轻门子饶了饶脑袋,面上露出疑色。
还不等他们再说,两人就见穿着一身正七品红色官服,头戴黑色官帽的年轻男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瞬时他们闭了嘴,小跑着迎上去。
“小的见过县令大人。”两人异口同声地抬手躬身行礼。
周含章踩着矮凳下了马车,他抬了抬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宽大的衣袖随之轻轻晃动。
随后他又问:“本官这一路舟车劳顿,现下也有些疲惫。不知县令府邸在何处,可劳烦带路?”
年纪大点的门子率先开口,只眼底的忐忑不安露出了他的怯意,“回大人,小的知道县令府邸在何处,可要现在就去?”
周含章点头:“离文书里的上任时间还有一日。今日本官先安顿下来,明日再来县衙就职。”
“你带路吧。”说完,周含章又转身上了马车。
见此,那年纪大的门子低声对年纪小的门子嘱咐了几句,就坐上马车外板给车夫指路。
很快,四辆马车消失在街道转弯处。
不一会儿,县衙里所有人都知道新县令已经到了,明日就会来就职。
......
一刻钟后,马车在一处大门外停下。
周含章扶着时砚青从马车下来,两人抬头看着这陈旧的大门,心中一时有些无言。
“大哥,这里是有多久没有修缮了?看起来好旧啊。”
周含规背着小包袱,从马车下来后蹦蹦跳跳地走到两人身旁,他看见府邸环境后忍不住吐槽。
那带路的门子闻言,连忙上前解释,生怕周含章他们误会了什么。
“禀大人,这处宅子自从上上上任县令调走后,就再没有人住过了。因为之前的县令大人都不住在这,所以衙里也没有再进行修缮。”
“那之前的县令都住在哪里?”周含章问。
门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如实相告:“之前的县令都是南海郡出身,来云水县就职时都有富商送府邸。他们被调走后,那些宅子又被收了回去。”
“大人如果找家客栈等上一两日,也会有人送上宅子。”
周含章闻言轻笑一声,神色淡然:“行了。这里暂时也没有你什么事情,你先回去值班。”
“是,小的先行告退。”
等门子离开后,周含章脱下头上戴着的官帽,抱在怀里。
他转头看向时砚青,带了些商量的语气道:“砚青,如果你不想住在这,我们今晚可以找家客栈住下。明日我再去找房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院子。”
时砚青点点头,虽然她不怕吃苦,但不能没苦硬吃。
“我们进去看看里面的环境怎么样,房屋破损厉害的话就先买个院子住下。”
因府邸是官家的,就算大门没有上锁,也没有人敢进去偷窃。
时砚青推开大门,只听木头磨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入眼是一条用石砖铺的平平整整的道路,大概有三米宽,两侧是低矮的树丛,其中夹杂着花簇,外围是刷了白漆的院墙。
在石砖尽头,是一处连廊,连接着东西两侧的厢房和一个前厅。
径直穿过连廊就进入了庭院中,一棵高大的梨树下摆放着石制圆桌,上面刻印着棋盘纹路。
往后面又是一扇垂花门,门后是正厅、主屋以及两个小厢房,西侧有一个小池塘和八角亭。
再往后面就是厨房和后院。
时砚青推开主屋的门走进去,被里面厚重的灰尘措不及防的呛到。
她用手帕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顺便伸手将周含章也往后一扯。
“先别进去,这里面有几年没有打扫过了,灰尘厚的很。”
“没事,我用面罩捂住口鼻就行。”周含章一边说一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面罩系上。
时砚青瞧着那面罩有些眼熟,随后想起这不正是那次引鸡血虫的时候给他的嘛。
怎么还随身携带了?
周含章在里面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检查后出来,他拍了拍衣服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尘,“里面就是灰尘厚了,桌木、房梁这些并没有破损的地方。想来是之前刷过防腐的木漆,就算空个一百年也不会倒塌。”
“既然这样,那我们打扫一下就能住进去。”
时砚青挺满意的,她又道:“不过我们现在就六个人,想要将这座府邸打算干净也忙不过来。”
“这样吧,淡叶、十安,你们等下和七劲一起把马车上的行李都搬进来。我和含章一起去牙行买几个下人回来,到时候再打扫卫生。”
“那我呢?嫂嫂,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出去吗?”一旁没有被提到的周含规急忙出声。
见周含规急得跳起脚来,时砚青忍不住掩嘴轻笑。
周含章虽然没有笑出声,但眼里也满是笑意。
“走吧走吧,你当然是和我们一起出去。”
说完,时砚青让周含章去屋里将身上的官服脱下,他为了省事情里面穿的还是自己的衣服。
大门外,七劲正守着马车,淡叶和十安上前与他说了时砚青的安排,三人一一将各自主人的行李从马车里搬出。
时砚青三人是步行去中心大街的,因前几日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湿润。
牙行离大街没有多远,时砚青问了几个小摊老板后就到了一处院子外。
院门大开,三人才走进去就见一中年男人迎面上前。
“这位老爷,小人是这里的管事。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就是。”
“我要买几个下人回去,你带我们去看看。”周含章道。
管事立马笑着点头,往里面带路,他们一路经过多间屋子,最后在一处大概两百多平的房屋外停下。
时砚青跟在周含章身后一起走了进去,她见屋内又被铁栏杆分成了几个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里都住了十几个人,男女是分开的,但老少没有。
地面用稻草铺了一层,又用破旧脏污的竹席铺了一层,就是他们休息睡觉的地方。
里面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麻木又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时砚青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不再去看他们。
她的情绪被身侧的人注意到后,周含章停下脚步,开口打断了管事王婆卖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