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完大婚礼节后,时砚青被媒婆和贴身侍女淡叶搀扶着入了洞房。
周含章没有跟着过来,他在外面招待前来观礼的宾客,今日除了周家和时家的亲眷过来,其余过来的宾客都是些没什么权势的小官小吏。
周家在平日关系较好的几个官职高的大人,没有一个前来。
其中人情冷暖,周家自知。
待房门被关上,时砚青放下一直举着的喜扇,她揉捏着手腕,站起身在屋内四处走动,观察摆件细节。
墙壁上挂了许多前朝大家画作,山水颇多,偶尔见花鸟兽,风格大多恣意洒脱、自由无拘,倒是跟周含章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这时,门外传来她的贴身侍女淡叶的声音:“小姐,厨房准备了一碗阳春面送来。小姐可要吃点?”
时砚青想起自己只起床后用了两块点心,现下肚子空空,再饿下去怕是要伤身,便立刻道:“送进来吧。”
门被打开后,淡叶将案盒放在桌上,端出阳春面放到时砚青面前。
时砚青不喜葱花,她把面里的葱花一一挑出放在汤勺里,一边挑一边问道:“府上情况如何?”
淡叶回答说:“奴婢在府中走动时,并未遭人阻拦,四处查看后发现府中下人已被遣散许多。现在还留下的也不足十人。”
“那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事或人。”时砚青又问。
淡叶低头思索,摇头道:“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和事。小姐可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也没有,只是觉得大婚之日还是要谨慎点好。”说完,她也不继续问,而是吃起面条来。
这碗面条吃起来十分劲道,不似外面买来的成品,应该是府中厨娘的手艺,那厨娘还给她煎了个鸡蛋,倒是个贴心的。
时砚青感觉很满意,不一会就用完了这碗阳春面。
她让淡叶把碗筷收拾出去,自己坐到铜镜前补了补口脂,随后又坐在床头,背靠方枕闭眼休息。
她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已有五个多时辰没有休息,现在吃饱喝足,困意便涌上心头。
不过心中还记着这是洞房,睡了半个时辰就清醒过来。
此时屋内已点上红烛,通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暮色的天空。
时砚青抬了抬手想要起身,却发现一件薄被盖在身上,她心神一动,抬手掀开被子坐起身,视线往左就看见半躺在软榻上阖眼休息的周含章。
没有喜扇遮挡,她很清晰的看见男人清秀俊俏的脸庞,眉目如玉,确实是个翩翩君子。
见他在休息,时砚青也没有发出动静,而是坐在床榻上思考以后的事情。
明日她就要随周含章去他被贬的地方,具体在哪里现在还不清楚,但肯定是个贫穷困苦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些时日准备的药材够不够,待会让淡叶去外面再买些常见的药材,再准备几本医书,方便感兴趣的人抄写。
时砚青这般想了不知多久,思绪才渐渐回笼。
她想看看周含章醒来没,遂朝他望去,却正好对上那双眼含星光的眸子。
两人心中同时一愣,双双移开视线。
时砚青低眸平复心绪,心中暗自思忖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一声不吭。
软榻上,周含章坐直身体,抬手整理微乱的衣襟,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到时砚青身上。
面前女子的模样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眉清目秀,一颦一笑都给人一种温柔、亲切的感觉。
周含章适才醒来,见她垂眸出神,有时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有时蹙眉思考,有时神色坚定。
一时看入心中,才忘了出声。
不过......周含章将心里蔓延的情绪收起,他起身下了软榻。
时砚青听到动静后,抬头看着他走向书桌前,见他从一本书中取出一张写满墨迹的纸,朝自己走来。
她虽心下疑惑,但也站起身,向他走去。
“这是和离书?”看清楚那纸上的内容后,时砚青惊讶地看向周含章,心中一时有些恼怒,但还是压着情绪放缓了语速。
“你要是不愿意娶我,大可以一开始就拒绝。现在我们已经完婚,新婚夜你却给我一纸和离书,旁人知晓了只会认为我……”
“不是,”周含章打断时砚青的话,看向她的目光真挚,语气诚恳,“你随我离开京城后可以不必和我南下,找个富裕县城居住月余,再回到京城拿它出来。”
“这样即便我们和离了,旁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你可是这个意思。”时砚青听了解释,很快就明白周含章的意思,心中气性皆散,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伸手接过和离书,从中撕开,又撕成碎片:“你倒是个真君子。不过如果我们之间真的要和离,也应该是我写给你才对。”
见周含章愣愣地看着自己,时砚青语气一顿不免柔和下来:“时间不早了,你在外间宴席里应该也没怎么吃东西,我先去让人准备些吃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就嘱咐守在门口的淡叶,让她去外面买药材和医书。
门口还守着一个小厮,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见人就笑,十分活泼。
时砚青招呼他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烧开的热水,想要洗漱一番,又让他拿些清淡菜肴给周含章用。
等她安排好一切事宜后,身后传来了周含章沉闷的道歉声。
“抱歉,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
翌日清晨,时砚青醒来时睡在身侧的周含章已经不在房间。
她睁眼看着床顶陌生的床帐,无声地叹了口气。
跟一个陌生男人睡一晚,真的是一种折磨!
她伸手捂住双眼,温热的手心很好缓解了眼睛的疲惫。
等起身洗漱完毕,已是辰初。
时砚青简单用了些朝食,就跟着周含章坐上了出城的马车。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几眼,见街边的小摊不断朝身后远去,心中一时有些说不清的怅然。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两人的肩膀时不时因颠簸的道路而碰撞在一起,时砚青起初觉得没什么,后来撞的痛了,就干脆将身体靠在角落里,背部垫上厚实的衣服。
可能是她的行为太直接,周含章面露歉意,十分真诚的道歉。
“等马车到了下个县城,我请人做一个靠枕。再加固防震轮,这样马车就不会太颠簸了。”
时砚青微笑着表示没事,过了会又问:“今早我起的晚了,没去给父亲和母亲敬茶请安,待会休息的时候要不要补上?”
本是遵循礼节,这才一问,却见周含章又面露歉意,神情有几分懊恼。
“是我不对竟然忘记告诉你父亲被贬之地在天河郡,而我在南海郡云水县。至于其他叔伯也是各处分开,都不相同。”
时砚青这时才反应过来,周含章既然是个探花,肯定也入了翰林为官。
她没问其中细节,而是转移话题。
“听淡叶说小弟一直在外求学,前几天才回到京城。那他是要随父亲一起去天河郡,还是要继续在外面求学。”
周含章说起小弟,神色也温柔:“含规随我去南海郡。他说那有大儒隐居,如果能拜入大儒门下,对经文的造诣也会加深许多。”
“看来小弟对自身要求颇高。倒是与我家大哥不同了。”时砚青笑着接过话茬。
“虽然我常年在青山,但也听闻过大哥的事迹。他可是连中三元的武状元,含规自是比不得。”
“好了好了,这种互相恭维夸赞的话也不要再说了。我给你说说时家的情况,以后你见了我姐姐她们送礼也可以送到心坎。”
时砚青嘴角浅笑着,将记忆里姐姐们的事迹一一说出。
路上,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彼此都互相了解几分。
京城外的景色是广阔的,充满自由和风的。随着马车不断南下,时砚青见到的更多是青山绿水,柳暗花明。
这天,马车经过一个县城,因天色尚早还不到正午,周含章就决定继续赶路,天黑前寻个村庄休息。
然而不等他们离开县城,车厢外就传来小厮的惊呼声。
“小少爷?小少爷!不好了,小少爷晕过去了!”
原本在马车里看书的时砚青听到叫喊声的第一秒,就放下了书,抬手掀开车帘就往下跳。
在她身后周含章紧跟着跳下马车,二人纷纷朝后面周含规所在的马车跑去。
到那时,发出声音的小厮神情惊慌不定,马车车帘被他打开,可以很直接地看见晕倒在里面的周含规。
时砚青早上用膳时还见过他,那时他气血充足,精神活泼。此时确是面色苍白,嘴唇无血,呼吸微弱地倒靠着车厢,双目闭着没有意识。
什么病会发作的这么快,时砚青心中暗暗将周含规的症状与记忆一一对应,却发现从未见过。
周含章身形修长,他没有踩小矮凳就直接进入车厢,坐到周含规身旁,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昏迷之人依旧没有半分回应。
时砚青见后,突然问:“含章,小弟以前可有这样的状况?”
“没有,”周含章立马摇头,他一只手握着周含规,一只手紧握手中的扇柄,指尖泛白,可见用力之大。
“含规从小习武,身体一向康健,他很少生病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虚弱。”
见问不出什么信息来,时砚青踩着淡叶搬来的小矮凳上了马车。
她右手三指的指腹轻搭在周含规的手腕处,沉心静气,细细感受着指腹如洪水般跳动的脉搏。
她蹙起眉,又换了另外一只才被周含章松开的手搭脉,指腹举之无力,按之空虚。
“怎么会这么奇怪?”时砚青呢喃道,发作快,症状奇怪,脉象奇怪,她一时半会根本没有治疗,如果师父在或许能缓解一二。
可是师父已经去世……
时砚青收回手,抬头正对上周含章满目担忧的眼神。
她理了理心中乱做一团绳的想法,开口带了些安抚的语气,就像是平日对待看诊病人般温柔。
“含章,小弟的脉象复杂。我一时也理不清病因在哪,不如我们先找家客栈让小弟躺着休息一下。”
周含章知道时砚青师从医仙,医术已是当世数一数二,如果连她都诊不出小弟的病,说明,说明小弟这次情况十分危急。
他眼眸黯动,心中一时悲伤不已。
“别急,我会治好含规的。”
时砚青见周含章眼神悲恸,顾不得平时保持的距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带了几分力度。
“你相信我,我会治好含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