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临,大多数学生都已回到各自的公共休息室。明天就要开始放假了,霍格沃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连画像里的人物都变得格外安静。哈利本想回格兰芬多塔楼,但双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带着他在城堡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窗外的雪越来越大,无声地落在霍格沃茨古老的石墙上,像是要将所有的秘密掩藏。
闭上眼,哈利在自己的脑海中又看到了那一幕:贾斯汀僵硬地躺在地上,眼睛大睁,表情凝固在永恒的惊恐中;尼克漂浮在半空,不再轻盈流动,如同一团被冻结的烟雾。而他,哈利·波特,又一次成为了第一个发现受害者的人。
一夜之间,他就从“大难不死的男孩”变成了“斯莱特林的继承人”。麦格教授严厉而怀疑的目光,费尔奇愤怒的控诉,以及整个走廊里学生们恐惧的窃窃私语,甚至是格兰芬多的学生,那些曾为他呐喊助威的同伴,现在也与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这一切都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渐渐收紧,让哈利透不过气来。
然后是邓布利多。
他本以为邓布利多会严肃地质问他,追问那些无法解释的巧合,但老人只是悠然地向他介绍福克斯,仿佛他们只是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茶时间闲聊。那双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深邃如海,却没有半点指责的意味。
「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哈利?」
邓布利多平静的询问依然在他耳边回响,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没有,先生。」
现在想来,这个谎言在舌尖上如此沉重。
分院帽的话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的思绪中:“你在斯莱特林会获得真正的朋友……斯莱特林会帮助你走向伟大……”
哈利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地窖附近,正望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入口。
每次他都告诉自己只是碰巧路过,但内心深处,他清楚这是谎言。自从决斗俱乐部那晚过后,有一个念头一直在他心底蠢蠢欲动:他想要见到潘西,想要和她交谈,倾听那个似乎能理解他处境的声音。这渴望如此强烈,却又如此模糊,连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缘由。
前天,他曾悄悄跟随她去了图书馆,远远地看着她在高耸的书架间穿梭,却始终没能鼓起勇气靠近。昨天,他甚至尾随她到了八楼,看到她与格雷女士,那位拉文克劳的幽灵交谈。两人的声音太低,他无法听清内容,只能看到潘西脸上严肃的神情。有一刻,他几乎迈步向前,却终究选择了悄然离去。
今晚是圣诞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大部分学生都将登上霍格沃茨特快,离开这座被恐惧笼罩的城堡。如果他想要见到她,今天是最后的机会。
地窖的石墙突然间无声滑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走了出来。潘西·帕金森独自一人,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书,长袍下露出纤细苍白的手腕。她的脸上罩着一层阴影,疲惫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缠在她的身上,拖慢了她平日轻盈的脚步。
哈利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身体藏入走廊拐角的阴影中。
潘西经过拐角时,步伐略微停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皱起眉,缓慢地环顾四周,然后轻声说道:“你打算躲在那里多久?”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震得哈利心脏几乎停跳。他僵在原地,不确定该如何反应。
潘西完全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他藏身的角落,上扬的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哈利。你的跟踪技巧实在有待提高。”
哈利的耳根瞬间变得滚烫,一股羞愧的热流从脖子蔓延到脸颊。被发现的尴尬让他差点转身逃跑。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从阴影中走出。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然透着一丝颤抖。
“你走路时总是左脚比右脚重,很容易辨认。”潘西的目光落在他的鞋子上,又缓缓上移至他的脸。
哈利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右脚往回收了一点,试图平衡自己的重心,随即感到一阵荒谬的羞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和不妥,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你为什么不早点拆穿我?”
潘西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向走廊深处。“我想看看你会跟踪多久。”她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一丝调侃,“看来我高估了格兰芬多的勇气。三天了,你还是没能鼓起勇气直接来找我。”
哈利感到一阵莫名的窘迫,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出人意料的态度。他想象过许多种对话展开的可能,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我没有——“他开口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借口,只能放弃,“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潘西打量了他几秒,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她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跟我来。”
她转身走向一条较为偏僻的走廊,哈利犹豫了一秒,然后快步跟上。
他们沉默地穿过几条人迹稀少的走廊,越往深处走,墙上的火把越稀疏,石壁上的霜痕也愈发明显。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哈利从未注意过的小角落。十二月的寒风夹杂着细小的雪花从敞开的拱窗吹入,比起城堡内压抑而窒息的气氛,这里的冷空气反而让人感到一丝清醒。
潘西将怀中的书放在一块突出平整的石台上,转身面对哈利:“你跟踪我这么多天,是想谈什么?”
哈利的喉结上下滚动,感到仿佛有无数蚂蚁在他的胃里爬行。窗外的雪花不断飘落,偶尔有几片透过窗棂飘入,落在潘西的肩头和发梢,又如同细小的星辰片刻闪烁,又很快融化不见。近距离观察,他注意到她的眼神比平时更加疲惫,仿佛她也经历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压力。但又有一种坚韧的力量在那副疲惫的躯壳下蛰伏着,如同风雪中挺立的松柏,默默承受一切,却拒绝弯折。
“我想谈谈那天在决斗俱乐部发生的事。”他终于说出了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心头的话题。
潘西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但哈利敏锐地捕捉到她落在袍子下的手指微微收紧。
“蛇佬腔。”她直接点明,“我猜你想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害怕。”
哈利点点头,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胸中膨胀。这些天来,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罗恩和赫敏虽然站在他这边,但他们无法真正理解那种被全校人怀疑、畏惧的感觉。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说蛇语。”他喉咙发紧,双眼下意识地在潘西脸上搜寻着哪怕一丝的厌恶和恐惧,但出乎意料地,他只看到了一种难以解读的平静。“决斗俱乐部那条蛇出现时,我只是想阻止它攻击贾斯汀,我发誓——”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猛然哽住,呼吸不再平稳,“然后突然间,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我变成了某种怪物。”
最后一个词消失在空气中,化作一股无形的痛楚,哈利低下头,手指紧握成拳。他不确定为什么要对潘西倾诉这些,这个与他相处时间寥寥,立场看似对立的人。但此刻,这种毫无保留的坦白却带来一种他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解脱感。
潘西静静地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涩难辨。一阵短暂的沉默笼罩两人,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在空气中化作一缕白雾,又很快消散。
“蛇佬腔,”她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如同薄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是萨拉查·斯莱特林为数不多能够确凿传给后代的天赋之一。自从霍格沃茨创立以来,几乎所有记载在案的蛇语者都出自斯莱特林家族的血脉。”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几乎是心不在焉地继续说:“而最后一位赫赫有名的蛇语者……”她略微停顿,仿佛在考量是否该说出那个名字,最终选择了一个较为委婉的称呼,“是黑魔王本人。”
“伏地魔是蛇佬腔?”哈利感到一阵眩晕,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但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和他……”他无法继续,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前额的伤疤,绿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血统的奥秘总是令人捉摸不透。”潘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却在某种程度上又显得异常温柔,“你确定你的家族和斯莱特林毫无瓜葛?魔法血脉有时会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表现。”
哈利猛地摇头,力道大得几乎让人担心他会扭伤脖子,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父母都是格兰芬多,毫无疑问。”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条毒蛇缠上心头,分院帽的声音再一次在他的脑中响起。“难道……难道我真的和密室有关?”
“那么,哈利,”潘西忽然直视他的眼睛,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问道,“你自己认为呢?你相信自己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吗?”
哈利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在胸中炸开。“当然不是!”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做那种事——伤害无辜的学生,尤其是因为他们的血统。我和那个继承人,无论他是谁,都完全不同!”
“这就是了。”潘西的神情出乎意料地柔和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是继承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其他人的怀疑,不过是恐惧和无知的产物。而恐惧……恐惧是种奇特的力量,哈利。它能让人看到不存在的怪物,也能让人忽视眼前的真相。”
哈利紧盯着她,试图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找出任何欺骗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真诚,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难以名状的情绪。
“但你不怕。”他低声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潘西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或许是因为我见过更可怕的东西。”她回答,指尖摩擦着掌心,目光短暂地游移到虚空中的某处,仿佛瞥见某个只有她能感知的幽灵,“蛇佬腔虽然在当代巫师中极为罕见,但它本身并非邪恶的象征,只是一种罕见的天赋,就像变形天赋或者预言能力。”
哈利深吸一口气,感到胸口的压力稍微减轻,就像一个绷得过紧的结终于松开了一点。
“但那个声音……”他迟疑地开口,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分享这个秘密,但内心深处的某种冲动驱使他继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没有其他人能听到的声音。每次攻击发生前,我都能听到它在墙壁内移动,说它要杀人。”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骤然冷却。潘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像是在寻求某种支撑。她苍白的脸颊似乎又褪去了一层血色,嘴唇微微分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声音..…你能描述它吗?"她最终问道,声音比之前更为谨慎。
哈利闭上眼,那段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它充满杀意,又带着某种渴望。它不像任何人类或动物能发出的声音,从墙壁里传来,有时候近在耳边,有时候又远得像是来自地底深处。”他睁开眼,绿眸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掺杂着恐惧与疑惑,“它说着要撕裂,要杀死。你认为这和密室有关吗?”
潘西的目光迅速从哈利脸上移开,落在窗外落雪的天空,仿佛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寻找合适的话语。
“也许。”她小心翼翼地说,“霍格沃茨是座古老的城堡,充满了魔法,有着数不清的秘密。你听到的可能是某种古老的魔法回声,也可能是被遗忘的幽灵的低语,或者……”她似乎在斟酌着最后的话语,随后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哈利,带着近乎警告的严肃,“是某种只有你能感知的东西,因为你本身就是特别的。如果我是你,我会异常小心。”
“特别?”哈利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苦笑,手指抚过额前闪电形状的伤疤,声音带着自嘲,“因为这道该死的疤?”
“不仅如此。”潘西轻轻摇头,“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天赋和能力。也许这个声音与你的蛇佬腔有关,也许不是。重要的是,你不能让恐惧左右你的判断。”
哈利皱起眉头,推了推滑落的眼睛,困惑之中隐约抓住她的暗示。“你是说,这声音与我的蛇语能力有关?”
潘西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她的目光扫过他的伤疤,几秒后又移开,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令人不安的秘密。
“我想说的是,无论这声音是什么,它不应该成为你怀疑自己的理由,哈利。”她的语调温和而坚定,“你听到了别人听不到的东西,这是事实。但这不意味着你就是引发这一切悲剧的源头,更不意味着你与那个伤害无辜学生的存在是一体的。”
哈利感到一阵奇异的温暖流过全身。“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我认为你应该信任自己的直觉,哈利。”潘西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不是源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