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铁链怪物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咆哮与锁链刮擦的死亡噪音彻底隔绝。门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狼狈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挣扎。

方也许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身体缓缓滑下，直到坐倒在地。他低垂着头，汗水混着血污，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同样沾染了污迹的作战裤上。那条受伤的腿被他自己死死按住，指缝间仍有新鲜的暗红在缓慢洇出，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带出新的血珠。他紧咬着牙关，脸颊的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压抑的痛哼。虚拟面板上，那刺眼的【HP：85/100】和触目惊心的【SAN：35%】如同两道催命符。

顾魏则直接瘫软在几步开外的冰凉地面上，形象全无。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开又胡乱装了回去，手肘和膝盖火辣辣的擦伤在冰冷地面的刺激下疼得钻心。下巴也隐隐作痛，刚才那一摔显然也磕得不轻。虚拟面板上【HP：60/100】的红色标识不断闪烁，提醒着她这具身体的脆弱。她大口喘着气，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摔伤的肌肉。

“……水……”她嗓子干得冒烟，嘶哑地挤出一点声音。

方也许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从腰侧一个几乎被血浸透的战术口袋里，艰难地摸出一个瘪瘪的、同样染血的军用扁水壶，用尽力气朝她的方向扔了过去。水壶砸在顾魏旁边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魏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拧开壶盖，里面只剩下浅浅一层底。她贪婪地抿了一小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她把剩下的水递向方也许的方向，声音依旧沙哑：“还……还有点儿。”

方也许终于抬起了头，汗水浸湿的额发下，那双眼睛锐利依旧，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疲惫和失血带来的灰败。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下巴朝她点了点，示意她喝掉。

顾魏也没再客气，仰头把最后那点水倒进喉咙。放下水壶，她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某个巨大空间的入口缓冲地带。地面是冰冷的合金，墙壁也是同样的材质，泛着冷硬的光泽。空间不算大，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支撑的粗大金属圆柱。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几盏嵌在顶棚里的惨白色应急灯，光线冰冷而微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两个被困在囚笼里的幽灵。远处，空间深处被浓重的黑暗吞噬，看不清具体结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未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淡淡的机油味和他们自己身上带进来的血腥气。

暂时安全了。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顾魏龇牙咧嘴地揉着生疼的胳膊肘，看着方也许那条还在缓慢渗血的腿，再看看自己面板上可怜兮兮的60点HP，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

“不行不行，这血条太不健康了！”她小声嘟囔，忍着疼抬起手腕，手指在虚拟的直播系统界面上快速划动，“家人们，主播团队惨遭怪物蹂躏，急需爱心医疗包支援！打赏！众筹！救救孩子吧！”

弹幕立刻刷了起来：

【ID-乐子人：哈哈哈主播摔成狗啃泥！HP-5真实！打赏积分x50（买创可贴）！】

【ID-整容医生：保镖小哥失血状态！心率快，血压低，急需止血！打赏积分x100（专业建议费）！】

【ID-坟头蹦迪：医疗包已空投！注意查收！打赏【标准医疗包】x1！】

系统提示音响起：【收到观众打赏：标准医疗包x1。扣除手续费10积分，已存入物品栏。】

顾魏眼睛一亮，立刻选择提取。一个印着红色十字的白色金属盒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她面前的地上。

“感谢[坟头蹦迪]老板的救命医疗包！老板大气！老板发大财！”顾魏瞬间来了精神，对着镜头比了个心，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医疗包旁边，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东西很基础：几卷白色绷带，一小瓶消毒喷雾（蓝色标签），几片独立包装的止血棉片，一小管消炎药膏，还有……一瓶小小的、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药片。

“啧，基础款。”顾魏撇撇嘴，有点嫌弃没有强力恢复药剂，但还是利索地把东西都掏了出来。她拿起那卷绷带和消毒喷雾，目光投向靠着门板、气息微弱的方也许。

“喂，保镖！”她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点突兀，“债主上门收医疗费了！过来，给你包扎！”

方也许抬起眼皮，冰冷的视线扫过她手里的东西，又落回自己腿上。他没动，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不用？”顾魏眉毛一竖，指着地上那摊快干涸的血迹，“你血流干了，谁给我当肉盾？谁替我挡那些丑八怪？快点的！利息照算，日息10%！别想赖账！”她一副黄世仁讨债的架势，连珠炮似的轰炸。

方也许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抗拒。他习惯了自己处理伤口，更不习惯在这种环境下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人面前，尤其是一个在他看来极其不靠谱的“雇主”。然而，腿上传来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感，以及理智告诉他，放任伤口恶化确实会拖累后续行动。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了几秒。顾魏举着绷带和喷雾，像举着尚方宝剑，一脸“你不过来我就过去”的倔强。最终，方也许似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用没受伤的那条腿用力一蹬，借助背后的门板，身体极其缓慢地挪动了一点，算是默许。

顾魏立刻抱着医疗包爬了过去，在他那条受伤的腿旁边跪坐下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深色的作战裤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腿上。顾魏小心翼翼地用医疗包里附带的小剪刀，剪开伤口周围的裤管布料。

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那是一道深长的撕裂伤，边缘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显然是被那铁链怪物狂暴攻击时刮蹭撕裂的。伤口周围一片乌青肿胀，还在缓慢地向外渗着暗红色的血液。

“嘶……”顾魏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伤口也跟着疼了一下。她强忍着不适，拿起消毒喷雾。蓝色的液体带着刺鼻的气味喷在伤口上。

“呃！”方也许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块块隆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猛地别过脸去，下颌线绷得像一块生铁，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虚拟面板上，他那本就危险的SAN值似乎又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忍……忍忍啊！消毒杀菌！”顾魏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手有点抖，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操作。她迅速用止血棉片按住伤口，然后拿起那卷白色绷带。

包扎的过程对方也许来说简直是另一种酷刑。顾魏的动作绝对称不上专业，甚至有点笨拙。缠绕绷带时，她试图用力压紧止血，但力量控制不好，时松时紧，牵扯到伤口，疼得方也许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紧闭着眼，牙关紧咬，强忍着没有把眼前这个毛手毛脚的家伙踹开。

“好了没？”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隐忍的痛楚。

“马上马上！最后一步，完美收工！”顾魏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雀跃。她手指翻飞，在绷带打结的地方……系了一个巨大无比、歪歪扭扭、甚至左右两边蝴蝶翅膀都大小不一的白色蝴蝶结！那蝴蝶结突兀地趴在他结实的小腿上，滑稽得令人发指。

方也许感觉到包扎结束，紧绷的肌肉刚想放松，低头一看——

一个巨大、丑陋、极其扎眼的白色蝴蝶结，正耀武扬威地趴在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作战裤残骸上，绑在他那条差点废掉的腿上！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了上来！他猛地转回头，那双因为疼痛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钉在顾魏脸上，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刺骨：“……顾、魏！你、是、故、意、的？！”

那眼神，凶得像是要立刻把她拆了喂怪物！

顾魏被他看得心里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但下一秒，她脸上那点害怕就变成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高高翘起。她非但没怕，反而飞快地掏出一直开着的直播手机，对着方也许腿上那个超大号蝴蝶结，“咔嚓”就是一张特写！

“家人们！快看！保镖小哥专属定制款——战地急救美学·限量版蝴蝶结！纯手工打造，饱含债主（我）的拳拳关爱！就问你们，够不够艺术？够不够别致？”她一边眉飞色舞地解说，一边麻利地把照片上传到直播间动态，“点赞！点赞破万！主播豁出去了，下次给他来个升级版——[粉红天使小护士]蝴蝶结！保证更闪亮！更瞩目！打赏刷起来！众筹买粉色绷带啊！”

弹幕瞬间被这骚操作点燃，彻底沸腾：

【ID-乐子人：哈哈哈哈哈哈卧槽！神TM战地美学！这蝴蝶结比怪物还精神污染！保镖小哥脸都绿了！打赏积分x100（精神损失费）！】

【ID-整容医生：医疗事故！绝对是医疗事故！建议保镖小哥起诉！打赏积分x50（法律援助金）！】

【ID-坟头蹦迪：粉红天使！粉红天使！我要看保镖小哥戴粉色蝴蝶结！打赏【荧光粉喷雾】（染色版）！】

【ID-民政局自己来了：磕到了磕到了！傲娇保镖x沙雕债主！这互动甜度超标！打赏积分x99（份子钱）！】

满屏的“哈哈哈”和“粉红天使”疯狂刷过，打赏提示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方也许看着顾魏那得意洋洋对着手机直播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腿上那个刺眼无比的巨大蝴蝶结，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危机四伏的异空间求生，而是掉进了一个由眼前这个神经病导演的荒诞喜剧片场！

他想发火，想立刻把那个该死的蝴蝶结扯下来，甚至想把眼前这个聒噪的家伙的嘴缝上！可极度的疲惫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以及腿上伤口被包扎后那点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止血效果带来的舒缓感……几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让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那滔天的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只在脸上留下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扭曲表情。他猛地扭过头，不再看顾魏，也不再看那个蝴蝶结，仿佛只要看不见，那玩意儿就不存在。

然而，就在他扭头的瞬间，顾魏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

在那张被汗水、血污和怒火覆盖的冷硬侧脸上，在紧贴着冰冷金属门板的耳根后方……一抹极其可疑的、淡淡的红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从耳廓蔓延开来！

那抹红晕，在一片灰败的血色和冰冷的金属反光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的鲜活。

顾魏举着手机，正对着弹幕吹嘘“粉红天使”计划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摔坏了脑袋，或者SAN值波动出现了幻觉。那个凶神恶煞、人狠话不多、仿佛天生没有“害羞”这种情绪的方也许……耳朵……红了？！

这简直比看到不可名状之物还让她震惊！

她张了张嘴，刚想指着他的耳朵说点什么，比如“保镖你耳朵好像被怪物烫伤了？”，或者 “哇塞原来你也会害羞？”……但一股莫名的直觉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只是举着手机，对着方也许那微微发红的耳根，无声地、再次按下了拍照键。嗯，这种“战地急救美学”的珍贵素材，必须存档！

方也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和那无声的快门，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耳根那抹红晕似乎有加深的趋势。他猛地闭上眼，靠着门板，胸膛起伏的幅度更大了些，仿佛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冰冷的金属通道里，只剩下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以及直播间里依旧在疯狂刷屏的弹幕背景音。空气中那股铁锈和血腥的味道，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其微妙的尴尬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冲淡了一丝丝。

就在这短暂而诡异的安静时刻——

“嗡……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机括运转声，突然从两人身后那扇将他们与铁链怪物隔绝开来的厚重金属门内部传来！紧接着，是“嗤”的一声，如同高压气体释放的轻响。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环境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顾魏和方也许几乎是同时猛地转头，警惕的目光瞬间钉死在身后的金属门板上！

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