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是一大早，这书坊的光线甚是昏暗，从窗边透进来的一米阳光还不足以照亮整片屋子，却刚好让他们看轻临近窗边那一排书上的灰尘，它们正伴着阳光翩翩飞舞。云铮顿觉不对，便轻拉一下林含月的衣袖以示提醒，可正紧张的林含月丝毫没有察觉，此时书坊的掌柜也会门后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神情颇为不耐。

待他看清这屋里站着的云铮和林含月，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恢复正常，问道：“是谁要卖啊？”林含月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在下。”那掌柜上下打量了林含月一眼，颇为满意道：“不错不错，多大了？”

林含月正要回答，云铮忽道：“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吗？”那掌柜不耐道：“怎么没关系，这年龄是最最重要的。你。。你要卖她，还是她自愿的？”这下轮到林含月觉得不对了，她皱紧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书坊是卖书还是卖人的？”

那掌柜听见这话，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什么，便故作轻松道：“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这书坊自然是卖书的，何来卖人这一说。这。。这个书，把书拿来吧。”林含月却不想让他看自己的书稿，便道：“不必了，既然你这里做的不是书的生意，我们也就不浪费口舌了。”林含月环顾这书坊一圈，看见位于上层的书上都有一层浮灰，甚至还有些书都有了点点霉斑，她气道：“既不是爱书之人，那便不要用书做幌子，简直是有辱斯文。”

那掌柜此时也变了脸色，他在这条街上做暗门子生意不是一年两年了，从来都相安无事，这两个愣头青误闯了进来也就罢了，竟还敢出言不逊。他冷笑一声，门口立刻有沉重脚步声涌来，云铮侧耳一听，应该有不下五个人，他手臂一展挡在林含月身前，先耍了一拳，道：“掌柜，今日我们误闯宝地，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我这位朋友是爱书之人，才多了几句嘴，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那掌柜哼一声，拿起放在桌上的铁核桃盘着，道：“看兄弟是道上的人，那你应该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既然来了我这地盘，说了让我不中听的话，光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就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他说完，门后的几个壮汉也依次走了出来，个个都是不输云铮的壮汉。林含月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便道：“掌柜，我与朋友只是来卖书的，既然你我做不是同一场生意，不如好聚好散。”

那掌柜把那核桃一摔，刚要开骂，门里忽走出一个极妖艳的女子，她穿一身桃红色的半臂装，外面青色的纱衣随她的步伐袅袅而动，婀娜摄人，她脸上有些宿醉未醒的惺忪，一开口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她道：“这是干什么，大早上的不让人睡觉。乌掌柜，让你看店，怎么越看越乱呢？”

她最后一个“呢”字尾音一挑，乌掌柜的膝盖便是一软，他赶忙让出位子，陪笑道：“非是小人不好好看店，实在是有人来砸咱们的场子。”林含月赶紧接道：“我们没有，我们只是来卖书的，既然你们这里不是卖书的地方，我们便想走了，但我看这里的书不是蒙尘就是发霉，心中不忍才多了句嘴，谁知惹怒了掌柜，还吵醒了姐姐。”

那女子听见那声“姐姐”，抬眼看了看林含月，脸上多了些玩味的表情，她转了转桌子上的核桃，笑道：“乌掌柜，我不是说了吗，这书坊就要有书坊的样子，要勤打扫，你怎么不听呢？”乌掌柜顷刻汗如雨下，他苦笑道：“姑奶奶，我这。。这是最近。。懒了，我该罚该罚。”

“嗯，知道错了那就现在收拾吧。”此话一出，乌掌柜点头如捣蒜，立刻转身拿起抹布收拾起来，只是谁也没有发觉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狠厉。那女子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对着林含月道：“还得多谢这位。。妹妹提的好意见。慢走不送。”云铮见此情形，二话不说便把林含月拉了出去，林含月临走时还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她正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丹蔻，殷红如血，可眼中点点忧色，分明不是欣赏自己指甲的神情。林含月正好奇，那女子忽然抬眼正对上林含月的眼睛，林含月立刻展颜一笑，还未看清那女子的神情，便被云铮拉了出去。

“太危险了，真是太危险了。”云铮心有余悸，出了门便念叨着。林含月也有些后怕，道：“没想到，他每日宾客如云，干的都是这些勾当，这小小一间，不知害了多少女子的性命，毁了多少女子的一辈子。”

云铮站在街上，环顾一圈，道：“看来这整条街都是做这种生意的，他们伪装的可真好。这些地头恶霸，不知后面有多少势力，才能让他们如此猖獗，屹立不倒。”林含月闻言，沉默片刻，她站在街中，河边的风吹来，带着湿热的气息，让人呼吸不畅，这条街一眼望不到头，藏在这里的罪恶也一眼望不到头。林含月觉得有些头晕，她手扶住云铮的胳膊，道：“走吧，我们走吧。”

云铮也有些沉默，他胳膊用力撑住林含月，慢慢带她走，头顶的垂柳丝丝缕缕的飘动着，远处的码头上人来人往，喧闹声一如往常，他们旁边的江水奔流向前，千秋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