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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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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铮感觉林含月的气恼,不时耍宝逗她开心,林含月理也不理。一直到了船上,林含月也抱着包袱坐在云铮的对面。这艘小小的木筏上只有船夫,林含月二人和他们的马,马绑在船尾,林含月和云铮坐在船头,即使相对而作,他们的膝盖也仅隔一拳的距离。

云铮还是不厌其烦的对着林含月说话,林含月只歪头看着江上的景色,根本不理他。那船夫见他们这样,笑道:“小兄弟,这哄媳妇可不是你这样哄的,你得。。”

“我不是!”

“她不是!”

船夫话还没说完,就打断,脸上还有些惊讶的表情,云铮有些尴尬的冲船夫笑笑,又小心翼翼的看林含月,林含月又羞又恼,索性直接抱着行李起身去了船尾。她一走,船舱里的气氛有些沉默,云铮也无暇跟船夫聊天,一双眼睛就盯着林含月的方向。

江上的风大起来,这支小木筏晃动的厉害,天色也渐昏暗,一朵阴云从远处飘过来,云铮皱眉对船夫道:“是要下雨了吗?”船夫点点头,道:“看来是了,闷了这几天,总算是下下来了。”

说完就从自己身旁的竹篓里拿出一个折起来的竹棚,云铮看着他三下五除二的把竹棚拼好,再跟船上突出的空竹杆对齐插好,一个方形的竹棚就放好了。他弄好这些,道:“你们进这棚子里坐好。下雨天不怕。一会就渡过去了。”

云铮点点头,对船夫道了谢,便去船尾找林含月。此时的天色更暗了,两匹马显然有些焦躁不安,林含月正摸着它们的鬓毛安抚着。云铮搓搓手,道:“进棚子吧,一会要下雨了。”林含月看看天上的阴云,担心道:“这雨看来不会小,马放在外面,会不会出事啊。”

云铮也有些担忧,他走过去紧紧栓马的绳子,又从包袱里掏出雨布,把两匹马的头盖上,道:“竹棚太小了,这马进不去,披上些雨布,好歹能遮一遮。”林含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跟云铮进了竹棚。两人之间的尴尬和气恼都被这场即将到来的雨驱散一口,林含月透过竹棚的空隙看着外面的马,云铮把包袱里能用来遮雨的东西都拿出来,以防不时之需。只有那船夫镇定自若,还在哼着调子。

不过时,一道闪电劈下,接着是一声惊雷,外面的马顿时都惊了,开始挣扎嘶鸣,待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外面的马已经失控一般的拼命乱蹬,那船夫听见动静,赶忙进竹棚道:“你们这马可是北地的旱马,这。。哎呀,这马要是再这样下去,我这船可要翻了。”

林含月和云铮焦急的互看一眼,林含月道:“不能再等了,船夫大爷,您撑好船。云铮,我们出去把马拉住,这种雷阵雨想来不会下太久。”云铮点点头,递给林含月一件雨披,自己也披上一件,直接出了竹棚。那船夫叹口气,道:“你们怎么能让旱马上船呢,我看这马上船时还算乖巧,我还以为不是旱马,你说说这要是出了事算谁的。”

林含月披上雨披,看也不看那船夫,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看您经验丰富,可马上船的时候您不发一言,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些。您放心,我们的马自然是我们来负责,不过船若是翻了,岸边接应我们的朋友自不会绕过你。”

林含月这话不过是为了吓吓这船夫,江对岸哪里有什么接应的朋友。那船夫搓搓手,他原本就是怕这两匹马出了事,他们要让他赔钱,现在听到不需他负责,着实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把马眼睛围起来,它们看不见想来能安生些。”说完就去了船头掌舵。

林含月也没时间追究他为什么现在才说出这法子,只赶紧跑出竹棚,一出去,雨点顺着大风胡乱砸落,她虽披着雨布,脸上和腿上顿时都湿透了。她眼睛被雨打的睁不开,只眯着眼,摸索着前进,马的嘶鸣声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云铮御马的声音,林含月艰难抬眼一看,只见云铮一手抓着两匹马的缰绳,一手尝试把那被马挣开的木桩重新安好,姿态甚为狼狈。

林含月帮忙上前,她没说话,只把那木桩子接过去,蹲上身仔细的尝试安好。云铮见她来了,顿时松一口气,立刻把力气都用到制服这两匹马上,他不停喊着口令,手里的鞭子一鞭一鞭落下,鞭声穿过雨幕,铮铮作响,每响一下,林含月的心都是一颤。

过了一会,雨势减小,林含月终于把那桩子安上,云铮那边也把马安抚的差不多了,他轻轻抚摸着马的鬃毛,拿所剩不多的豆饼喂给它们。林含月也接过几个豆饼边喂边道:“不怕,不怕,只是下雨打雷了,一会就好了。”

云铮这次没有玩笑,他的手微微发抖,骑马这么多年,他从来不知道马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让他疑心自己会被他们摔到河里去,他那时落下的鞭子,与其说是为了驯服,不如说是因为恐惧。云铮低下头,刚才的胆寒让他片刻失神。而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又劈下来,电光石火间,惊雷落下。两匹马顿时又是一扬前蹄,竟然飞奔出去。

云铮瞬间反应,他赶忙牵住自己面前的黑马,待探手去牵红马时,却见林含月挂在马脖子上正被摔的站立不住。原来是林含月见雨渐歇,想起船夫所说的把马眼睛遮住,便找出布条准备先遮红马,可此时一道惊雷,又惊了马,她实在控不住马,只得抓住那马的脖子,可这一来,却是身不由己。

云铮见状,急忙把黑马随便拴住,探手把林含月捞进怀里,还不待他们俩回神,黑马竟一下挣开束缚,一扬马蹄直直往水里冲去,这可怜的马还以为混黑的河水是它熟悉的陆地,却没想到,一踏上水面,顿时被河水吞噬了,待云铮猛冲到船边,却只听得见那马最后的一声长鸣,云铮心中一痛,几乎滚下泪来。

林含月见状,顿时呼吸一滞,几乎站立不住,可下一秒,她赶忙冲到红马旁边,不顾一切的拉住它,可即使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挣不过发了疯的马,它长鸣一声几乎在黑马沉没的下一秒也跑入水中,林含月被它的力气往前一甩,脚步飞离船面,整个人成被抛掷的姿势就要落入水中,林含月吓的浑身冷汗,她大喊一声:“云!”铮字还未出口,云铮便飞扑过来,握住她的脚往后一拽,手环住她的腰身往下一用力,林含月就回复的站立的姿势,踉踉跄跄的扑进云铮的怀里,她的手扶着云铮的肩膀。

两个人都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过了一会,雨砸在雨披上的声音渐渐清晰,云铮回过神来,默默把抚在林含月腰上的手松开,几不可查的退了半步,他的眼神落在波翻浪滚的灰色河面,它看起来如此无辜冷漠,就像不知自己恶语伤人的孩童。他闭上眼睛,熟悉的恨意席卷而来,他不得不深呼吸才能勉强平复。

林含月还在刚才被甩飞出去的那种恐惧里没法挣脱,她依靠着云铮,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她脑海里不时闪过那两匹马临死前的样子,几乎还没有挣扎就被吞噬。她鼻头一酸,眼泪马上滚落下来。

林含月的抽泣声逐渐清晰,雨声伴着哭声,震颤着云铮的耳朵,他感觉到林含月颤抖的身体,就像被雨打的草叶一样脆弱。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直接把林含月抱起,进了竹棚。竹棚里也有些漏水,云铮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把林含月放下,二话不说,就用雨布围起一块私密的空间,道:“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我去外面跟船夫说会话。”

林含月瞪着眼前的黑暗,眼泪不停的涌出来。四下寂静,雨点拍打在竹棚上的声音清晰而刺耳,刚才马的嘶鸣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林含月机械的脱着衣服,白色的棉衣被雨水浸透了,贴在皮肤上一阵一阵的透着冷,衣服上面的泥点透到衣服里面,若是不及时洗就洗不干净了。

但此时,林含月无暇去想这些事,她把身上的水擦干,换上干爽的衣服,瞬间的舒服让她回过神来,她赶忙拿出钱袋子,一颗一颗的数起来。越数,林含月的心越凉,剩下的这些钱连买一匹马都不够,没有马,他们怎么去南诏。

林含月焦急的出了一身薄汗,她略想一想,把钱袋子放好,对着船头道:“云铮,你进来。”云铮马上进来了,逼仄的竹棚里,除却刚才林含月换衣服的空间几乎只容一人站立。云铮刚一进来,差点就撞上林含月。

云铮赶忙停步,他勉强侧身把门帘拉好,道:“换好了,外面的雨还下着呢,你饿不饿。”云铮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甚至都没有问她叫他进来做什么。

林含月指指雨布,道:“你也去把衣服换下来吧,穿着湿衣服不好受。”云铮点点头,此时不管林含月说什么他都会照做。待云铮进了里面,林含月开口道:“云铮,马没有了,我现在的钱也买不起马,怎么办。”

说着说着,林含月又有些想哭,她原本就怕对着云铮说这些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可现在她还是控制不住。云铮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在里面把衣服换好,出来时手里拿着个藏蓝色的布袋子,他把那袋子在林含月眼前晃晃,道:“我还有呢,当时我拿了一半的抚恤金,现在刚好用上。”

林含月的眼珠随着那袋子晃动着,几番欲言又止,还是道:“这。。这是你的报酬。我。。我不想拿。”云铮把钱交到林含月手中,道:“救急嘛,等到了南诏,你再还我,还要加利息的哈,别到时候不认账了。”

林含月看着他脸上熟悉的笑,终于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她吸吸鼻子,道:“想得美,利息连想都不要想。”云铮见她心情好了一些,浅浅一笑,道:“你休息会吧,我出去。”

林含月拉住他的衣袖,道:“你出去干什么,外面不是还下雨呢。”云铮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林含月的手,是右手,手如青葱,因为常年习字,指尖的薄茧突出来,倒更显她手指的细长。云铮收回目光,道:“外面倒也无事,一起坐一会吧。”

林含月点点头,两人还是按照刚上船的位置坐下,此时外面又是一道惊雷,林含月顿时打了一个寒颤,马沉入水底的画面又涌进脑海,这是她第一次真实的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而看起来明明可以阻止的灾难,就那样发生在自己眼前,无力,困惑席卷了林含月,让她一阵一阵的发冷。

云铮见她如此,赶忙蹲下来,道:“怎么了?”林含月牙关微颤,连说话都有些抖,她抓住云铮的衣襟,道:“马。。马被冲下去了,水就像一个漩涡一样,咚的一声,尸体都没有了。”林含月泫然欲泣的表情刺的云铮的心一疼,他想也没想便环抱住林含月,她瘦削的下巴落在他肩膀上,他由蹲转跪,如同一个虔诚信徒的匍匐。

林含月没有预想,便落入一个云铮的环抱中,一个干燥,温暖,充满淡淡雨过后清新味道的怀抱,林含月闭上眼睛,思绪慢慢平静下来。云铮渐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他道:“林含月,马只是马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云铮说这话的语气带了些微颤的小心翼翼,说完之后,他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一下,深觉刚才的话不该说出来。刚要找补一下,林含月道:“我。。我没见过死。死真可怕,越回想就越可怕,这种画面让我代入很多很多听说来的死亡,是不是每个人临死前都是像那样无力挣扎。。就那样。。”

“别说了。”云铮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他眉头微皱,几乎是残忍的说:“你杀过鸡吗?”不待林含月开口,他继续道:“在有些人眼里,杀人跟杀鸡一样,人的命跟鸡的命一样,死在那些人眼里一文不值。但对于我们来说,死是天大的事,每一个人的倒下都像是房屋的倾颓,倒下的还有他身后的家人,朋友,是千千万万人。我们畏惧,心痛,悔恨,想救下每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林含月感觉云铮似乎在回想一些极为痛苦的记忆,整个人都在发抖音。云铮还在说:“可是我们不应该自苦,不要困在。。困在那里无法改变的事情里。”

云铮说完,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这才发觉,林含月在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他的后背顿时僵直住了,一动不动的愣在当场。林含月见他不说话了,便道:“云铮,我们都忘记吧。船靠岸之后,不管雨停不停,都算晴天了。”

他们俩人如抱团取暖一般依靠着,直到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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