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4年5月1日16：51。

暮色渐沉，加油站孤零零地矗立在十字路口，此地距离大学城约三公里。

加油站两面临街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余晖，背后是正在施工的SOHO楼盘，钢筋骨架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这里是个理想的临时避难所，拉下一楼玻璃门外的金属卷帘，内部空间便与外界隔绝，若遇到变形兽或变异者围攻，还能从二楼跃入SOHO楼盘的围墙内逃生。

二楼的餐厅被清理出一片空地。

范童正用不锈钢丝徒手扭制烤架网，动作娴熟得仿佛在编制艺术品。

林微星将腌制好的变形兽前腿肉整块夹在先扭制好的烤架网中间，架在燃烧的火堆上缓缓熏烤。

肉块在火焰的舔舐下渐渐渗出油脂，发出诱人的“滋滋”声。

几个胆大的幸存者用各种调料包与林微星交换了几块兽肉，也合伙架起火堆开始烧烤。

其他人则用小功率电炉烧水，就着自带的食物或即食米饭套餐充饥。

不多时，肉香渐渐弥漫，混合着孜然与迷迭香的气息，勾动着每个人的味蕾。

林微星坐在饮料筐上，专注地翻转着烤架网，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撒上自制的烧烤粉，粉末落在微微焦黄的肉块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范童坐在她身旁，捧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是林微星凌晨熬制的菌菇鸡汤打底，加足以让三个成年人吃饱的面。

面条吸饱了汤汁，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范童呼哧呼哧几口就吃了大半碗，像饿了许久的流浪猫。

“慢点吃，别呛着了。”孟奶奶慈爱地看着狼吞虎咽的范童，手里的小平锅正煎着鸡蛋。

黄白分明的鸡蛋在热油中欢快地跳动，边缘泛起金黄的蕾丝花边。

不一会儿，孟奶奶煎好三个荷包蛋倒进了范童的海碗里。

范童夹起煎蛋，咬了一口，蛋白焦脆，内里滚烫如浓稠奶油口感的流心蛋黄滑进嘴里，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孟奶奶的煎荷包蛋一如既往地好吃！”

余奶奶笑道：“那是有多好吃？”

范童捏着筷子的手竖起大拇指：“比五星级大厨还棒！这蛋白酥脆不焦苦，蛋黄有软糯浓稠，这稠度混着面条。”她用剩下半块煎荷包蛋卷起面条，大口吞进嘴里咀嚼咽下。

“一口满满的在嘴里，像在吃蟹黄面一样，蛋黄不会有蟹黄沙沙的口感，像奶油一样润香润香的。”

她夸张的赞美逗得二老开怀大笑。

孟奶奶摸着眼角的湿润：“小范对吃食是真容易满足，小嘴跟抹了小蜜似的。”

火光映照下，范童的侧脸忽明忽暗。

她低头吃面时，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那六年在未成年犯监狱里的生活像烙印般刻在她的记忆里——怕被投毒，不敢吃自己打的饭菜，饥三顿饱一顿。

所以她只能随机抢食，然后挨打、关禁闭，出来继续抢食、挨打、关禁闭，如此反复。

如今即使是一碗清汤没有面，也是人间美味。

她珍惜每一口食物，就像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

幸好撑过了那六年，终见天日。

范童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阴霾，双手捧着海碗，咕噜咕噜喝完剩下的菌菇鸡汤。

她深吸一口肉香，凑到林微星身边：“星啊，烤肉快好了吧？”

林微星用小刀插入烤腿肉里，焦脆的外皮咔滋响，内里深粉的烤腿肉七分熟。

她点点头，这是范童爱吃的熟度。

她用小刀片下一盘烤腿肉，撒上一小撮自制的干柠檬粉。

继续翻转烤架网，让腿肉继续熏烤，她和孟余二老喜欢熟一些的口感。

“小心烫。”林微星眼眸亮亮地看向范童，每次下厨做好菜肴，她都很喜欢看着她吃。

范童接过林微星递来的一盘烤腿肉，刚撒上的干柠檬粉先冲入鼻腔，酸甜气味一下勾起人的食欲，随后是浓郁的孜然迷迭香。

这样的气味搭配，仿佛置身在火热的海边，海风微拂，让人回味那淡淡的清爽感。

范童用一次性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两片烤腿肉，不怕烫地塞进嘴里。

啊——啊——

她的内心，此刻冒出一只土拨鼠在无声尖叫！

外皮巧克力色般的焦脆层在齿间碎裂，带着浓浓烟熏与微微的焦苦，自制调料的颗粒感被舌尖包裹，咬开的内里肉质，带着七分熟的脂肪醇香，十分鲜嫩多汁，美味尽在舌齿之间炸开，完全不输顶级牛排。

范童一口接一口，一盘叠了约三指厚的烤腿肉，不一会儿就被她吃完。

这会儿烤架网里剩下的烤腿肉已经熟透。

林微星接过孟余二老做的素菜饭团子，切下一条条全熟烤腿肉包裹进素菜饭团子里，先递了两个给孟余二老，见范童眼神直勾勾盯着烤架网，她也递了两个过去。

范童接过包了烤腿肉的素菜饭团子，她吃完一盘烤腿肉后，已经是七分饱，饭团子拿在手里，被她小口小口吃着。

林微星给自己包了两个有烤腿肉的素菜饭团子，剩下的烤腿肉都切好，放在五张一次性餐盘上。

她指着烤腿肉餐盘，小声对范童说：“童童，这些肉，能给小叶吃一盘吗？她开车辛苦了，剩下的就分给冰冰她们可以吗？”

“这些都是阿星烤的，当然可以呀！”范童两三口吃完手里的饭团子，剩下一个饭团子扯过保鲜膜裹好，塞进她的冲锋衣口袋里。

“你吃，我端过去给她们。”

“这五个素菜饭团子也拿去给她们吃吧。”孟奶奶边说边从餐盒里拿出饭团子，放到一次性餐盘上，“在车上时，看到我们手里的枪，怕是吓到她们了，吃点东西压压惊。”

“好。”

范童去一旁的后厨，找了一辆还能用的手推餐车，把食物放在上面，推着朝冰冰母女她们走去。

......

暮色四合，冷光从破碎的玻璃门灌入，裹挟着街道上的尘埃与寒意。

陈欣四人所在的位置紧邻楼梯口，正对着那个早已失去防护功能的大露台，其破碎的钢化玻璃散落一地，在夕阳余晖下折射细碎的光斑。

靠近内侧的人群围坐在跳动的火堆旁，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们满足的面容。

食物的香气与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寒冷与饥饿隔绝在外。

陈欣将女儿冰冰搂得更紧一些，试图用体温抵御不断侵袭的寒意。

陈欣四人没有带多少资源，秦坦让人分了一些吃食给她们——饼干和矿泉水。

范童推着餐车穿过人群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露台附近的面孔。

除了守楼梯的三人是春风小区自救队成员，其余都是书香里的幸存者。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对这样的位置安排发表意见，只是与秦坦提了一句——食水可以分一些给他们。

大家本就不熟，加上出了书香里队长带人背刺春风小区的事。

春风小区幸存下来的人，没有迁怒泄愤，没有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已经是难得的宽容。

“天啊！”郑喜旺突然小声惊呼，瞪圆了眼睛，连嘴里的饼干渣都忘了吞咽。

她呆呆地望着逐渐走进的餐车，鼻翼不自觉地翕动，那浓郁的肉香像是有形的丝带，缠绕着她的感官，让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陈欣循声回头，在看到餐车上金黄油亮的烤肉时，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她牵着女儿站起身，优雅的姿态与周遭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还未等她开口，范童已经先说话了：“这些烤肉时我家阿星烤多了......”她顿了顿，尽量让自己嘶哑的嗓音轻柔一些，不要让人感到不适，“如果不介意是变形兽的肉的话。”

“不介意的！”郑喜旺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睛直勾勾盯着烤肉，喉头滚动了一下。

她也不想表现得这样急切啊，可对于一个两天没吃上一口肉的吃货来说，她现在没扑上去已经是很克制了！

范童嘴角忍不住上扬，有人喜欢林微星的厨艺，她很开心。

“还有孟奶奶她们做的素菜饭团子，说是为之前吓到你们道歉。”

陈欣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儿的肩膀，作为曾经的大学教授，她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想要拒绝这份施舍。

但当她低头看到女儿渴望的眼神，想到孩子已经两天没吃到正经饭菜了，那些拒绝的话就像烈日下的水珠，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谢谢。”她最终轻声道。

范童摇摇头，将一次性餐盘递过去：“举手之劳，拿着吧。”

冰冰仰头，看到她的手臂线条紧实优美，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投去羡慕崇拜的眼神。

餐车上还留着一份烤肉和素菜饭团子，范童推着餐车走向楼梯口。

其中那个被称作小叶的女孩就坐在台阶上，浑身毛茸茸的，像一只警觉的小猫咪。

她回头看过来，“范小姐。”

“阿星和奶奶们给你的。”范童将餐盘递过去。

小叶歪了歪头，下意识地摸着肚子：“我刚吃过......”话音未落，烤肉的香气就钻入鼻腔，让她想起刚才啃的那两张冷硬的烧饼，胃部不自觉地发出抗议，手也跟着不自觉接过餐盘。

“尝尝吧。”范童的目光扫过旁边眼神直勾勾盯着烤肉的两人，“吃不完可以分给朋友。”

两人内心狂点头：对，分我们，我们吃得下！

等范童推着餐车离开，小叶顾不上拿筷子，直接用手拿了两片烤腿肉放嘴里。

唔——好好吃！

“好吃！”

“是啊，她们怎么烤的，比小月烤的好吃多了，小月烤的顶多算熟了！”

“哎哎哎，叶子你干啥，护着做什么！”

“让我们再吃两口呀！”

小叶的两个同伴急得直跳脚，半是哀求半是威胁地讨要分享。

......

推着空餐车回到林微星身边时，范童注意到不锈钢汤桶里的水已经沸腾。

白色的水蒸气在桶口缭绕，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她熟练地用厚纸片包住滚烫的握柄，将汤桶搬到餐车上。

孟奶奶停下拨弄火堆的动作，关切地望着她：“小范，要帮忙给你换药吗？”她知道范童下午战斗不仅出了很多汗，肩上的伤口也裂开了，这通热水正是为她准备的。

“水很多。”范童轻声道，“我分一些给那边的人。”

孟奶奶慈爱地笑了：“好好，小范总是这么善良。”

范童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她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太容易动恻隐之心了。

——六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但奇怪的是，她从未为此后悔过。

看着范童去而复返，一路分着热水，冰冰正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声说着什么。

抬头看见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妈妈，范阿姨人真好。”

陈欣温柔地抚摸女儿的头发，轻声道：“是啊，但妈妈不希望你学范阿姨。”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在这个世道，妈妈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不希望你做个好人。”

“那为什么范阿姨可以做好人？”冰冰仰起小脸，不解地问。

陈欣抬起头，目光与不远处的范童相遇。

她看着那个在暮色中依然挺拔的身影，想起下午她独自扛着变形兽归来的英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因为她很强。宝贝，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做好人。”

冰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握紧小拳头：“那我也要做强者！不过我只保护妈妈和姐姐们。”

这番童言稚语让范童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走到母女跟前，声音比往常柔和：“有水壶吗？来接些热水暖暖身子。”

白天的天气热人，晚上的天气凉人。

这会室内温度20°不到。

陈欣这次没有推辞，她将四个保温壶抱在胸前，走到范童身边。

汤桶里的热水已经不多了，范童贴心地将其放在地上，方便舀取。

“我来吧。”范童接过保温壶，她的手臂修长，不容易被汤桶边缘烫到。

“谢谢。”陈欣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