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溪眉头紧锁:“你伸手干嘛?”
陆青衍深深吸了口气,阖了阖眼无语道:“你就不能来扶一下病号吗?”
宋闻溪恍然,打着哈哈:“哎呀,你看这搞得,你直接说‘扶我’不就好了吗?非要让我打哑谜!”
陆青衍斜她一眼。
宋闻溪立马噤了声,乖顺地搀着他走到桌前坐下。
满桌的菜肴香气扑鼻,色泽诱人。
她垂涎欲滴,跃跃欲试地拾起筷子,视线缓缓扫过每一道菜品:“看着就很好吃。”
陆青衍却毫不动作,像座冰山稳稳坐落在那,不解风……不解食之美味。
宋闻溪偏头,疑惑道:“你不吃吗?”
陆青衍移开目光,冷然道:“没胃口。”
宋闻溪不紧不慢地夹起块排骨,从他面前晃过:“好香啊,你真的不吃吗?”
陆青衍声调低了一些:“修仙之人,不食五谷。”
宋闻溪拗不过他,只得独自享受美食佳肴。
她似饿狼扑食,风卷残云般就着米饭解决了几盘菜。
陆青衍嫌弃地睨她一眼,声音虚了几分:“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宋闻溪浑然不觉,咂舌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能行?你饿急了你也会这样的。”
陆青衍额间渗出几滴冷汗,脸上煞白几分,手臂轻微地发颤,手掌在桌下攥成拳头越收越紧,整个人摇摇欲坠。
宋闻溪埋头苦干饭,吃饱喝足后抬眸看向他,瞬时色变。
她赶紧过去搀着他,焦急万分:“你怎么了?”
陆青衍却恍若听不见她的声音,垂着脑袋,死死咬住牙关,手上越攥越紧。
宋闻溪手足无措将他扶到床上,转头飞奔出门。
片刻后,她扯着个人忙里忙慌地走在回廊。
楚羡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哀声载道:“小美人,又怎么了?我刚坐下来喝两口热茶,垫子都还没坐热,有什么大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宋闻溪五官皱巴巴地拧作一团,音调紧绷:“楚楼主,人命关天啊!”
楚羡眉峰轻挑,恍然道:“那小子又出事了?”
宋闻溪使劲地点点头:“他突然冷汗淋漓,不省人事。”
待回到房间,陆青衍已然睡下,没什么表情,静静地躺在床上。
宋闻溪走过去轻轻地唤道:“陆青衍,陆青衍。”
床上之人却懵然不知,毫无反应。
楚羡坐到太师椅上,双腿交叠,抖开扇子,悠哉哉地扇着。
宋闻溪回头快步走过来:“楚楼主,你怎么还在这扇扇子啊,他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怎么办啊?”
楚羡收了扇子,泰然自若道:“不过是疼晕了,捱过这阵就好了。”
他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宋闻溪却生出深深的愧疚感,底气不足道:“是天罚?”
楚羡抬了下眉眼:“是,小美人还挺聪明的,被降下天罚之人此后百年都会受病痛折磨,每三个月便会复发一次。”
宋闻溪紧抿着唇,睫羽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半晌,她眼睫微动:“那我怎么可以帮到他?”
楚羡无奈地摇摇头:“你帮不了他,天罚即是对违逆天道之人的惩罚,药石无用,他人亦无用,只有自己捱。”
他抬眸见宋闻溪一副愁眉苦脸要哭出来的神情,宽慰道:“不过不会伤及性命,他既能接下那道天雷,后面这些便都是不足挂齿,只是有那么一点痛苦。”
一点痛苦把人都疼晕了。
宋闻溪眉眼更低几分,嘴角也耷拉着。
“咳咳。”
陆青衍咳嗽两声,蓦地苏醒,脸上依然没什么血色。
宋闻溪闻声赶紧到他身前,仔仔细细地将他前前后后瞧了一遍:“你现在怎么样?还疼吗?”
陆青衍不明所以,微微眯眼,声音还夹着几分虚弱:“死不了。”
宋闻溪很想打他一下,但又不能真的跟一个病号计较,冷着声音道:“什么死不死的,你不能说点好话。”
楚羡在一旁惬意地坐着,一副看戏的样子,嘴角噙着笑意:“我说小美人你这脸色变得可真快,刚刚可还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很是紧张他呢?”
陆青衍抬眼对上宋闻溪的目光:“你哭了?”
宋闻溪移开眼,讪讪否认:“我没有。”
说罢,她推着楚羡出门:“楚楼主,我记得你还有事吧,你赶紧先走,去忙吧,可别耽误了。”
楚羡故作难过:“小美人,怎这般无情,有事的时候就拉着我赶紧来,没事的时候就是我快走,我会伤心的。”
宋闻溪睨他一眼:“怎么会呢,楚楼主,你理解错了,我是怕耽误你的时间。”
楚羡无奈地出门:“好吧,好吧,我走,是我煞风景了。”
说到最后,他尾音还拔高了些,却又含着笑意。
宋闻溪目送他离开,而后干脆地掩上门扉,对陆青衍道:“你这脸白得跟我家的墙似的。”
她随即注意到陆青衍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颜色,伸手拉下些,一道凸出的紫色伤痕自下而上蔓延出来。
陆青衍夺回衣襟,揽好些,方道:“干什么?趁我病弱之危不道德吧。”
宋闻溪眸光一凝:“你想什么?我看看你的伤,不要讳疾忌医啊!”
陆青衍更揽紧些衣裳:“你又不是医。”
宋闻溪破罐子破摔:“你上次不也嗯哼我,我看看怎么了,算扯平不行吗?”
陆青衍无血色的脸霎时添上几分绯色。
宋闻溪硬气地掰开他的手指,扯下他的衣衫。
白皙健实的胸膛映入眼帘,左侧布着一道狰狞的紫痕,有些触目惊心。
她的手欲伸又放,怎么也不合适,声音弱下来:“它还能去掉吗?”
陆青衍耳朵红地几欲滴血,声音却很平淡:“去不去掉又不重要,并没什么影响。”
宋闻溪仍不移目,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难看的痕迹:“对不起。”
陆青衍揽过衣衫穿好:“我心甘情愿,我做出的选择,你不必道歉。”
宋闻溪偏了偏头:“谢谢你,你早些休息吧,你是病号你睡床,我去太师椅上眯会儿。”
陆青衍蓦地想起什么,刚要发问。
宋闻溪率先解释道:“一线牵的距离禁制破了,我们不用再时时绑在一起了。”
陆青衍点了点头,两人再无言。
翌日。
成陵带着长春门的弟子早早地在大堂候着,整装待发。
宋闻溪搀着陆青衍一路走到二楼楼梯前,担忧地再三确认道:“你可以自己走吗?接下来我不好再扶你了。”
陆青衍点点头,认真地回道:“可以,你一路上都问多少遍了,我也没虚到路都走不稳吧。”
宋闻溪松开手,一丝不苟:“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确定了?我先走在前面,你跟着。”
陆青衍目光如炬,再点点头。
磨蹭好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大厅。
嘻嘻绕着他们飞了两圈,高兴地叫着。
成陵热情洋溢:“林妍妹妹,你终于到了,我们快些出发吧。”
宋闻溪微微扬起唇角,温声应付:“成陵哥哥,让你们久等了。”
成陵摆摆手:“无碍。”
半日后。
一行人上了长春山,长春宗作为修仙门第一大宗,自然而然成为仙门大比的举办之地。
负责登记的弟子守在门口,恭恭敬敬:“成陵师兄好。”
成陵得意地点头回应。
那弟子继续按照流程道:“师兄们还请先到问虚鉴前测验吧。”
宋闻溪耐不住问道:“问虚鉴是测修为的法器吧。”
那弟子如实答道:“是的,问虚鉴可探清所测之人的修为,任何丹药堆起来的又或是其他邪门歪道都过不了。”
仙门大比最注重实力,任何虚的都要取消资格,毕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这不归川可是凶险万分的。
宋闻溪心中一紧,她突然从练气跃升金丹算邪门歪道吗?
她下意识向陆青衍抛去求助的目光。
陆青衍很淡定:“并未做过之事你慌什么,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话不太淡定吧,万一是试试就逝世怎么办?
不管做没做过,她的修为都升得忒不合理了。
宋闻溪就不该指望他,表情管理大师,不管什么时候都那副冰块脸。
“下一位,成陵。”
成陵自信地走到问虚鉴前,手掌放上镜面,赫然散出金色光晕,化为“金丹”二字。
“这么年轻就已经结丹了吗,简直年少有为啊!”
“金丹?此次参赛竟有金丹修为的吗?”
“我才刚筑基,怎么比得过?”
……
众人议论纷纷,不乏夸赞和感叹。
成陵很享受这种万般瞩目的感觉,微微扬了扬眉,拱手谦逊道:“不过侥幸得师尊指点,先结了丹,还望诸位多多指教。”
“年少有为还这般谦虚,仙门弟子的榜样啊!”
又有人发出赞叹之辞,成陵恍若不闻,长身玉立端正地走下台,嘴角噙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
“下一位,林……”
“我先来。”
一膀大腰圆的少年着华袍锦衣,穿金戴银,“叮铃哐当”大摇大摆地走上台,眼尾挑起,鼻孔朝天,面上尽是傲慢之色。
约莫是哪家的少爷。
“这位道友请遵照排队的顺序,勿插队。”
他嘴角下撇,嘲讽意味浮于表面:“少爷我今天非要插这个队怎么了,我也是金丹修为,有何不可?”
“金丹?”
“哪里来的那么多金丹,我看他瞧着也不似有金丹修为之人啊!”
“不知道又是哪个有钱爹惯出来的娇纵儿子,不知天高地厚!”
……
台下众人七嘴八舌,多是鄙夷。
那人不屑的视线缓缓扫过台下,吐了口唾沫:“看不起本少爷,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的,别等到组队的时候哭着求着让我加入。”
他很是自信地将手放上去,问虚鉴闪过金光,眼见着要化出个“金”字,却瞬间化作红光,转而变成“练气”。
“哈哈哈哈,原来是个假金丹啊!”
“一个练气修为也敢冒充金丹?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练气还能堆到金丹,有钱就是好啊,什么都办得到!”
嘲讽之声纷纷入耳,“假金丹”恶狠狠地横他们一眼,愤愤骂道:“你们也配嘲笑本少爷,有种来和我单挑!”
很快,维持秩序的弟子上台将他架起,因着他反抗直接一掌劈晕拖走。
他整个人直直躺倒,两条腿在地上划拉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宋闻溪在一旁看得很想笑又心惊胆战。
“下一位,林妍。”
宋闻溪有些心虚地走上台,犹犹豫豫一直没动作。
负责弟子提醒道:“林道友,还请将手覆于镜上。”
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宋闻溪颤颤巍巍地将手放上去,问虚鉴却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