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汇花台，地下车库。

白屿刚按下电梯准备上楼，就听见背后响起一个懒懒的声音：“哟，今天来得早了？”

白栩双手插兜，穿着一身乳白色运动装，不知刚刚又是去击剑还是打高尔夫。

白屿没有回头，只看着电梯门上白栩反光的影子，冷冷地说：“裴川的料，你早就知道吧？”

白栩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站在旁边扯着嘴角不屑地笑了笑：“怎么？当我是神仙啊？自己眼光不行，看人看走眼，反倒怪起我来了？”

白屿沉着脸，声音很低：“你故意在我面前提起裴川，引起我的注意。他的那些事情在没被曝光前，只有他最亲近的朋友或家人知道，外人就算去查，也很难发现端倪。所以，一定有圈子里的人提前透消息给你，然后你用他引我上钩，而他的塌房最开始也是你找人踢爆的，是不是？”

此时，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各自站在一个角落。

白栩也不打算装了，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已经完胜，便露出奸猾的笑声：“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还来问我干什么？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去老头子那里告我状？”

白屿并不理会他的得意，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这次是我大意。我之前还奇怪，如果裴川真是个宝贝，为什么白鸢的影视公司迟迟不和他签约？白鸢的动作一向很快，看来原因在这里。”

白栩用舌头抵住上腭，懒懒地靠在电梯厢上，翻着白眼轻哼了一声：“不怕告诉你，娱乐圈的那些破事儿就没有我姐不知道的。你跟她斗啊，还是嫩了些。真不巧，她去纽约出差了，今晚分享不到我们的胜利果实咯。”

白屿没有回头看他，只看着前方的电梯门正色道：“你们姐弟俩想怎么跟我斗，我管不了。但是你要搞清楚，你们现在损害的是飞墨旅行的利益，也就是整个飞墨集团的利益。”

白屿话还没说完，电梯已经到了顶层。

电梯开门后，白栩只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哼，一会儿看你怎么跟爸交代。”便踏出电梯，换了副乖儿子的面孔去跟白震山打招呼了。

白震山正在书房办公，白栩和白屿在玄关换了鞋后，随即前后脚进入书房。

白栩：“爸，还在忙？最近身体怎么样？”

白屿：“爸，我回来了。”

白震山已经知道裴川的事，正在大落地窗前来回踱步。书房窗外的风景很好，花城江自西向东缓缓流动，目光所及，树叶青葱点缀着远处的建筑。

“爸，您在想裴川的事吗？”白栩端了一杯茶，递给白震山，假模假式地为白屿说话，实则火上浇油：“大哥这次确实疏忽了。不过受损失的也不止我们一家，裴川之前拍的好几部电影电视剧都不能播了，有些连后期都剪辑好了，那些影视公司的损失可比我们大多了。”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白震山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让白屿自己来说。白屿，这些损失你打算怎么补？”

“爸，您别着急，先坐。”白屿把白震山扶到沙发上，自己和白栩坐到斜对面。

“我怎么能不着急？”说着，白震山把手一伸，白栩立刻拿起桌上的雪茄，帮他点好递到嘴边。

白屿却担忧道：“爸，医生说您心脏不好，所以最好还是别抽……”

“好了好了，”白震山的脸色愈加难看，“先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白屿点点头，掏出手机，点开几个页面，拿给白震山看。

白震山的拇指向下滑动着手机，眉头愈发紧锁。

“你给爸看什么呢？”白栩也把头凑过去。

“你可以看你自己的。”白屿提醒他。

白栩吃了瘪，只好从兜里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点开几条热门帖子。

这些大热的帖子中，都在分析裴川之前在飞墨旅行里上传的旅游照片，其中有很多出轨的蛛丝马迹。

例如，他拍摄的酒店镜子里的限量版包，跟A女明星的是同款；他自拍的景观位置，跟同一时间B女星自拍的位置一模一样；他在某餐厅吃的食物摆盘，跟C女星po出照片中的食物摆盘正好是镜像……一时间，裴川在飞墨旅行po出的所有照片，都成为了他的“出轨罪案证据链”。

白震山越看脸色越黑，像马粪一样。

“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白屿的眉目却很淡定，他耐心解释道：“这些帖子，是我找人发的。您仔细看，帖子里面的每一张图片，都带着飞墨旅行的logo水印。裴川在飞墨上发的所有照片，已经成为了八卦源头，激发了大量用户下载并注册飞墨去围观吃瓜。我估算了一下，按照以往的获客成本乘以目前的新增用户总数，就算后续裴川不赔钱，我们也是赚的。”

听白屿解释完，白震山的脸色渐渐好转。他将雪茄轻轻放在烟灰缸上，喝了一口茶，眸光很冷：“已经没用的人，这次完事儿后就弃了吧。”

白屿微微颔首：“明白。”

白栩没有想到白屿居然能把这局死棋盘活。没办法，既然父亲已经认可白屿的做法，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在父亲面前装一装兄弟和睦。

“大哥真是厉害，这招将计就计也就是你能想到了。”

白屿从容地笑了笑：“这就是名人效应，他与资本既能互相托举，又能顷刻间让资本万劫不复。”

白栩这次的算计落了空，他不说点儿什么心里憋得难受，便随口道：“大哥这么会算计，不如也娶个女明星当老婆算了，以后还能帮飞墨省一大把广告费用呢！”

白栩不像白鸢城府更深，他说这话并没什么特别用意，就是纯粹想恶心白屿。他知道白屿母亲录像带的事，也清楚白屿之所以到这个年龄还没有结婚，一方面是因为全身心投入事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婚姻有严重的阴影。

白屿的母亲因一盘性.爱.录像带羞愤自杀，而直到母亲死后，他才知道一直视为榜样的父亲早已背叛母亲多年。而他自己，为了实现吞下整个飞墨集团的宏图野心、也为有朝一日有能力为母亲报仇，不得不与父亲虚与委蛇。

在白屿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家 ”的概念。他从心底把白震山当成给他资源的老板，而不是父亲。至于白鸢和白栩，虽说同他也有血缘关系，但实际他对他们没有半点感情，而他们对他也是一样。

白栩刚才的话，确实让白屿心中膈应了一下。但他从不将喜怒形于色，而是压住自己的情绪，敷衍道：“我的事，不急。”

此时饭菜已备好，方颂进来叫大家吃饭，话题便终止于此。

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饭后，待白屿和白栩离开后，白震山便与方颂在客厅聊起白屿的终身大事。

白震山说：“小鸢这丫头有个性，婚姻大事我管不了她，只要她开心，就由着她去吧；小栩去年结婚了，与颜家千金的婚事我很满意；现在就剩小屿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算他不开口，我也得帮他操些心。”

白栩的结婚对象 —— 颜氏集团的千金，是方颂给儿子千挑万选的。二人门当户对，婚事对双方家族的生意都能有所助益。

现在，白震山提起白屿的婚事，方颂心中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她可不希望白屿娶个什么集团的千金回来，否则，夫妻二人强强联合，到时候还不是要骑到白栩头上去了？

方颂并没有着急回话，而是听白震山继续说：“今天小栩说的话倒是启发了我。不如挑几个飞墨影视旗下的女明星让白屿看看，若是真成了，以后每年都能省下几千万广告费。”

方颂想了想，白屿如果找女明星做太太，无非两种结局：第一，白屿给女明星资源，女明星自己也争气，事业蒸蒸日上，名气越来越大，反过来促进飞墨的知名度；第二，女明星只是个花瓶，没有真本事，越来越糊，若是在娱乐圈再闹出点什么绯闻，白屿和飞墨跟着一块倒霉。

她当然希望是第二种结局。白屿跟她可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方颂当然希望自己亲生的女儿和儿子永远在白屿之上。

方颂思考了一会儿，徐徐说道：“孩子大了，还是要直接问问他的意见。不如下次你直接和他挑明好了，也许人家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呢？”

白震山摇摇头，表示并不相信：“不像。这孩子一心扑在工作上，哪有时间谈恋爱。”

方颂随口道：“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白屿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像小姑娘一样，看上一个回来跟爸妈汇报一个啊。”

“行了行了，”白震山摆摆手，起身准备上楼回卧室，“若是门当户对当然好，若是门不当户不对，也至少得给白家、给飞墨带来商业价值。下次小屿回来，我细问问他。”

方颂没有多说什么，便与白震山一起回卧室休息了。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花城的盛夏。

六月，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毫无保留地洒在滚烫的大地上。走在街上，热浪迎面扑来，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气息。

这天周五，清辉举办员工活动，全体成员带薪休假，去花城郊区的农家乐摘刚刚成熟的荔枝。而棠荔枝也将在今夜零点后，迎来24岁生日。

棠荔枝带着手套，一边把荔枝往筐里摘，一边跟柚子闲聊：“听我外婆说，我妈超爱吃荔枝，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我爸一开始觉得这过于随意了，不过后来叫着叫着也觉得蛮好听。”

柚子笑道：“我在东北的时候都没怎么吃过荔枝，而且以为荔枝只有一个品种。来了花城才知道，原来荔枝还分为妃子笑、桂味、糯米糍、观音绿等等，一到了六月遍大街都是卖荔枝的，又便宜又好吃，花城人可真是太幸福了！”

柚子踮着脚，帮棠荔枝摘她够不着的高处荔枝，“咱俩人的妈都是大吃货，我妈是因为喜欢吃红瓤柚子，所以我叫程柚。柚子这玩意儿在东北老稀罕了，小时候我经常把柚子皮做成头盔顶脑袋上，真笑死。我邻居家的奶奶还能把柚子皮雕成花，手艺特别巧。”

二人正闲聊着，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响，声音很短促。

好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只见柚子把装满荔枝的篮筐往地上一撂，不知从哪拽出来一块大手绢，上来就要蒙棠荔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