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镇远傲慢地走进来,瞥了苏援一眼:“这位就是苏寺丞?”
苏援转头看向倚在亭柱前的少年,求助般看向陈余庸。
陈余庸防备地睨孙镇远,而后起身道:“这便是孙上将孙镇远,六年前就被陛下封为正一品天策上将,风光无两。”
眼见苏援用仰慕的目光瞧孙镇远,陈余庸不服气地拉过苏援:“他们孙家可是世家,不然怎么能爬到这位置上?”
没等苏援思考,一把匕首飞到陈余庸身后的竹林,竹子拦腰斩断:“陈相有什么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难不成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援颤栗,可少年仍与先前一般慵懒地靠在柱子上,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苏援探头打量着孙镇远:“孙上将眉目间,竟与陛下有些相似。”
“当然相似了,毕竟是陛下从小养在身边的,自然对陛下忠心耿耿。”
陈余庸抿了一口茶,意有所指地道。
“苏寺丞还是离陈相远些才好,《太子少傅箴》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寺丞此等清流可莫要被沾染。”
冷冽的音色响起,天气寒了三分。
苏援如今深受萧景珩重用,若他再不来看看,恐过几日就抢了他的圣宠。
风起云涌,苏援忽的闻见一股香味,是女人胭脂的香浓气息。
“孙上将称病辍朝多日,怎得今日想起来光临寒舍了?”
孙镇远不语,将披风拽得紧了些。
“本将偶得风寒,听说陈府的炭火比养心殿烧得都暖和,故前来瞧瞧是否属实。”
苏援在一旁越看越奇怪。身为将军,得了风寒就如此弱不禁风?
难不成真是世家培植的假将军?
身上还有女人的胭脂味,这根本不像生病了,像是沉浸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孙镇远的目光聚焦在苏援清澈的眼神中。
看着年岁不小却单纯得很,怪不得出身连寒门都算不上。
“真是没意思。千山,我们走。”
秘密从陈府后门出来,孙镇远回头望一眼宏大的陈府:“盯紧了这里,还有苏援。”
螳螂正与秋蝉殊死搏斗,美滋滋地享受佳肴。黄雀潜伏在后方,将螳螂一口吞噬。
“陛下,他们真是愈发狂妄,在您的眼皮子底下都敢动手。”
赵锡平摇着拂尘,仿佛要把什么驱逐出去。
萧景珩默默打开一方小巧玲珑的蛐蛐罐,罐中的两只公蛐蛐两败俱伤,不知何时就争斗致死,残肢断腿散落到整个罐子里。
萧景珩拿着蛐蛐罐向鸟笼中的鸟儿走去,蛐蛐的遗体刚掉落至笼底,就被鸟儿吃了个干净。
赵锡平明白了什么:“这就是陛下说的……绝妙之法?”
“不斗怎能看出胜败呢?”
萧景珩走出殿门,鸟儿在吃完蛐蛐后尖叫一声,死在笼中。
眼见孙镇远又好几日没有上朝,萧景珩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将军府不分白昼黑夜,日日歌舞升平。
正厅响着雅乐,舞女舞动腰肢跳舞。田瑾禾靠在孙镇远怀里,嘴里塞了一堆点心。
家仆急匆匆赶来:“将军,夫人,陛下驾到。”
“什么?!”
舞女飞速换上普通的布衣:“将军,陛下不会发现您……”
“陈府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孙镇远吃着蜜饯,好似看穿了一切。
“你们先出去吧,让他们把这里打理一番,夫人随我去卧房。”
回到卧房,田瑾禾赶忙套一身素净的衣衫,抱怨道:“你那么多眼线,怎没看到陛下来?养着吃干饭的啊?!”
“事发突然,纵使再眼尖也看不见。”
孙镇远躺进被窝:“交给你了。”
“唉孙镇远你个不仗义的,什么事儿都指望不上你……”
田瑾禾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前,门“砰”被打开,和萧景珩撞个赶巧。
田瑾禾扭头擦去妆容,弄乱衣服显得衣不解带地照顾一般:“臣妇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萧景珩一看田瑾禾这装扮,衣冠不整、素面朝天,嘴上浮肿……
难不成孙镇远辍朝多日竟在府中……
!!!
眼下要先把田瑾禾支开才行,于是萧景珩轻咳两声:“恰好,皇后思念田将军……”
转眼,田瑾禾拿着装满美味的食盒飞奔到坤宁宫。
孙镇远眯着眼在窗前看着门外的动静,气得牙痒痒。
“孙上将在看什么?就如此舍不得你的好夫人?”
萧景珩猛地出现,孙镇远捂着被子背对着萧景珩:“咳咳,臣只是想看风景罢了……”
“别装了。”萧景珩一把将孙镇远扭过来:“想不想把锦儿嫁出去?”
“想啊!当然是想了!”
孙镇远闻言腾地坐起来:“她要是能嫁出去,我孙家就是烧了高香!”
孙御锦自小顽皮,女红刺绣一个不会,吃喝拆家样样精通,孙镇远看见她就头疼得要命。
一天到晚都在拿着孙定疆给做的五钱剑练剑,剑没练会倒是会驱邪了……
“正好,我有一个法子,让她欢欢喜喜地嫁出去。”
“什么法子?”
孙镇远瞬间提起了兴致,萧景珩坏笑:“我现在就下旨,给锦儿和玄德赐婚,如何?”
孙镇远好似被天雷劈了一般。
“你说让我当你亲家?”
“难道不是吗?锦儿只比玄德小三个月,八字更是相配。如此良缘,还能使你我亲上加亲,世间最好的亲事啊!”
孙镇远表面喜悦,背地攥紧被子。
萧景珩是什么人他心里没数吗?小时候不学无术,就知道整蛊他,萧槿宸能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他?死也不可能!
“我不同意!”
“这可由不得你。”萧景珩从袖口抽出圣旨:“只是来让你接旨的,孙爱卿。”
孙镇远抬头看向放满圣旨盒的房梁:“没地方放了,陛下您自己收着吧。”
“这怎么行?我花两个时辰写的,你房梁上的圣旨哪个不是朕亲自写的?”
“明日记得去上朝,亲家~”
萧景珩飞快走开,只剩孙镇远用瓷枕砸到门边。
等到田瑾禾回来,看见窝在被子里的孙镇远:“怎么了?一直窝在这里。”
“萧景珩这个不要脸的,下旨把我们锦儿嫁给萧玄德!”
孙镇远一提这个就来气,还比划萧景珩的动作:“这是世间最好的亲事~好什么好?我的大白菜让猪给拱了!”
“好了,这不是好事吗?”
“一点都不好。”
孙镇远泪眼汪汪,顿时让田瑾禾色性大发。但她还是忍住先劝慰孙镇远:“你想啊,锦儿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孙府,乃至世家一派都会提拔,咱们孙家更是皇亲国戚,到时京城满朝文武都巴不得抱上您孙上将的大腿,陈余庸他再是丞相,也与皇室不沾亲,还怎么往上爬?”
“陛下一死,指定是萧槿宸继位,那锦儿就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你不就成国丈了?世家膨胀,寒门备受挤压,陈余庸舔着脸都要给你擦鞋。”
“最重要的是——”
田瑾禾提高嗓音:“再也不用担心锦儿嫁不出去了!到了皇宫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不怕她受欺负。锦儿同样喜欢玄德啊,夫君何必棒打鸳鸯?”
“不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给我养老送终?”
“还有我啊!等你有一日归了西,我保证把钱都给你打点好。”
孙镇远刚松了一口气,又察觉出不对劲:“还说嫁给我不是为了钱?!”
“这个孙镇远,真是够了!”
陈余庸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杯顿时摔成碎片。
“哎呦您可别生气,再气坏了身子。”
胡惟海拾起碎片道:“您心里早就清楚,陛下倚重世家吗?还如此气愤?”
“老夫也没想到陛下变脸这么快!”
陈余庸狂砸桌案:“真是愁人!老夫到丞相之位不易,他孙镇远毛都没长齐怎配与我匹敌?”
“是是是,谁都无法与您匹敌。”
胡惟海谄媚地奉承,碎片割烂了他的手,鲜血满地。
“这血,和胡尚书的官服一样红啊。”
陈余庸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胡惟海就像狐狸,表里不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是吗?”胡惟海双手捏紧碎片,更多的血落地。
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心也最狠。
“丞相大人,我等倾全力也无法抗衡世家,不如先讨好世家,让他们放松警惕?”
“不可!大人,我等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打破他们的垄断,怎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双方各执一词,陈余庸只是吹吹热气,静观其变。
“老陈,喔恰里三碗饭,恁饭恰里啵?”
陈余庸的夫人钱金凤气呼呼跑出来:“一碗饭不恰,你哇不张!”
“哦哟,宣红嘞!”
钱金凤看着地上的血,吓得连连后退。
胡惟海看了一眼钱金凤。还是乡野女人没有眼界,看见个金银铜铁的就往头上戴,衣服更是奇葩,红椒色上衣配竹绿色下裳,再穿一双娇红色云靴,让人没眼看。
实在夸不出来。
“钱金凤!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陈余庸本就烦躁,见钱金凤丢人现眼,更加愤怒。
“知道了!乡音难改嘛。”
“好了,夫人也不必难受。大人,要不先处理一下家事?”
胡惟海细声细语奉劝,钱金凤却伤心:“胡尚书,你也看见了,老陈不念我的好也就罢了,还纳妾!纳了多少房啊!能不能省省钱。”
陈余庸并不关心这些:“如此贵重的首饰,谁给你的?”
“将军府那位。她送了我不少东西,比你对我还上心。你还和她男人不对付呢。要我说啊,拉拢拉拢人家,他不是什么世家吗?”
“你闭嘴!”
门外的幕僚行云流水写完一封信,交给前来的黑衣人:“送到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