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苍苍不再犹豫，转身进到宝库内。

此刻在芥子境中，其下隐藏的另外两层空间，连同里面摆放的物件，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她眼前，没有任何遮挡，也没有丝毫死角。

星衍之前观测的失误，在芥子境的视野下一目了然。

天外陨铁！

那块散发着幽暗气息、形状不规则的金属，正静静躺在最底层宝库的角落。

云苍苍的身体如沉入水中，慢慢穿透地面，潜到最底下一层宝库。

她伸出手，透过密封的精铁宝箱，将陨铁拿了出来，就好像从画卷中拾取一件物品般轻松简单。

冰冷而沉甸的触感传来。

天外陨铁，到手！

她迅速将其收入玄机袋，回到地面上。

刚从宝库被蚀开的阵法缺口钻出来，芥子境的视野便如潮水般退去，周遭的一切恢复原状。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庭院内，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

先前将她团团围住的数十名城主府护卫，包括那位筑基后期的护卫统领，以及后来出现的那些手持缚灵索的玄衣精锐，此刻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呻吟声此起彼伏，兵器散落一地。

没有一个还能站着。

除了，院子中央那道孤寂的身影。

墨璃。

他背对着她，身形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云苍苍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虚弱。

墨璃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唇角那抹刺目的鲜红，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隐忍，痛楚，还有看见云苍苍出来后的如释重负。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墨璃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云苍苍身侧。

他冰凉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走！”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

下一刻，天旋地转。

云苍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

城主府的亭台楼阁，宣州城高耸的城墙，都在瞬间被远远甩在身后。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尖锐而急促。

他们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流光，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速度快到极致，快到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急速终于缓了下来。

他们落在了一片荒无人烟的野地里。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依稀可见的山峦轮廓。

此地，距离宣州城至少已有三十里。

甫一落地，墨璃便松开了她的手。

他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再也支撑不住。

云苍苍心头一紧，急忙伸手去扶。

“墨璃！”

他却在她触碰到他之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借着微弱的星光，云苍苍看见附近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屋顶塌了大半，断壁残垣间生满了杂草。

她不及多想，立刻蹲下身查看墨璃的情况。

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唇边的血迹已经凝固，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先前那股强行催动的神力，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毁掉缚灵索，为她挡下攻击，强行开启芥子境，再带着她进行如此长距离的极速遁逃……

这一切，早已超出了他如今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云苍苍指尖颤抖地探向他的颈脉。

脉搏微弱，紊乱不堪。

***

荒野的风，带着夜的寒意，灌入破败的庙宇。

云苍苍半拖半抱地将墨璃弄进勉强能避风的角落，让他靠着一面残破的墙壁坐下。

她蹲下身，指尖触上他颈间的脉搏。

微弱，紊乱，几不可闻。

墨璃的脸白得像纸，唇角凝固的血迹，在昏暗中触目惊心。

他双目紧闭，呼吸浅得如同风中残烛。

云苍苍的心，没来由地揪紧，一种陌生的刺痛感在胸腔里蔓延。

她默默地从玄机袋中取出干净的布巾，想为他擦拭唇角的血，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

最终，只是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

她站起身，走到破庙门口，望向漆黑的夜空。

冷风吹得她衣袂翻飞。

今夜的行动，看似成功拿到陨铁，实则险象环生，错漏百出。

城主府的宝库，竟然是三层叠加、定时互换的结构。

星衍，失误了。

它只能从高空俯瞰，无法洞察这种精巧的内部机关。

云苍苍眼神冷冽。

是她太急于求成了。

也是她，太过依赖星衍了。

这件法器确实强大，能知天下事，却并非万能。

尤其在人心诡谲、机关算尽的修仙界，单凭俯瞰，远远不够。

星衍，需要改进。

或者说，她使用星衍的方式，需要更周全的考量。

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墨璃。

芥子境……

她脑海中再次闪过墨璃强行开启空间，助她探入宝库的情景。

他踉跄的身体，还有那句压抑着剧痛，却异常坚定的传音：“不要管我。去拿陨铁。”

以及，他唇边溢出的鲜血。

那红色，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云苍苍的识海。

其实这次夜闯城主府的行动，在她最初的计划中，最保险、最稳妥的方案，就是直接通过芥子境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东西。

可她早就猜到，芥子境的启动可能会消耗墨璃的神力。

考虑到墨璃的身体状况，所以她放弃了这个念头，选择了更复杂、也更危险的窃取方式。

可惜，饶是她费尽心思、自以为精密布置的计划，最终还是百密一疏，出了致命的漏洞，差点让她当场被擒。

最后，还是不得不依靠墨璃，依靠他拼尽全力开启的芥子境才得以脱身。

云苍苍垂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悔与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不懂这种突如其来的心疼究竟为何。

她只知道，她不想再看到墨璃那般脆弱易碎的模样。

她从玄机袋中摸出那个装着惊心丸的小瓷瓶。

通体赤红的丹药，在指间滚动。

曾经，这是她化险为夷的底牌。

现在，却成了催逼墨璃走向衰弱的利器。

云苍苍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

她走到破庙外，将瓷瓶倒转。

十几颗惊心丸悉数滚落，散在冰冷的泥土和枯草之间。

她抬脚，狠狠碾过。

丹药碎裂，化为齑粉，被夜风吹散。

从今往后，这芥子境，她绝不会再主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