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鸡才叫了头遍。
云苍苍已经摸黑起了床。
她利索地穿好洗得发白的杂役服，束起长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清晨的翠微山，雾气湿冷，带着草木的微腥。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清醒了不少。
挑水、劈柴、扫院子、喂养灵兽……杂役弟子的活计繁多且枯燥。
云苍苍动作麻利，没有半分拖沓。
水桶在她手中稳稳当当，柴刀落下精准有力，扫帚过处干干净净。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黏在脸颊上，有些痒，她也只是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继续埋头苦干。
周围偶尔传来其他早起弟子的说笑声，但都与她无关。
她就像一个沉默的影子，融在这晨间的忙碌中。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终于能喘口气，去膳堂领一份粗糙的早饭。
两个杂粮馒头，一碗寡淡的米粥，还有一小碟咸菜。
同门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论着修行趣事或是昨日的见闻。
云苍苍寻了个角落，默默吃着，味道算不上好，但能果腹。
匆匆用过简单的早饭，云苍苍便赶往传功坪。
传功坪在翠微山主峰的半山腰，地势开阔。
今日天气不错，坪上已经有些弟子在自行修炼，吐纳打坐。
缙云真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今日依旧穿着那件洗得有些旧了的软翠色道袍，边缘处微微泛黄。
须发皆白，面容和蔼，眼神清澈有神。
正含笑看着她，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苍苍，来了。”
缙云真人的声音温和，像春日里的风。
云苍苍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尊。”
“坐。”缙云真人指了指面前的蒲团。
“昨日教你的《青元诀》第三层心法可有不明之处？”缙云真人问道，声音里带着惯常的耐心。
云苍苍抿了抿唇，有些羞愧，老实回答：“弟子愚钝，有一处经脉运行尚有些滞涩，灵力行至‘璇玑’一处时，总感不畅。”
她将具体感受细细描述了一遍。
缙云真人点点头，并不着恼，反而捋了捋胡须，又为她讲解了一遍那段经文的奥义。
“璇玑一窍，承上启下，你试着将灵力放缓，意守丹田时，观想水流之柔，而非急湍之猛。”
他伸出手指，隔空一点，一股温和的灵力渡入云苍苍体内，亲手引导她体内的微弱灵力运转那一滞涩之处。
那股灵力如暖流，所过之处，原本阻塞的感觉竟真的松动了些许。
云苍苍心中微喜，连忙凝神体会。
“莫急，修行一途，本就需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
云苍苍认真听着，默默记下。
她知道师尊对自己很好，是真心实意地教导。
其他弟子，多是听大课，能得真人如此亲身指点的，唯有她一人。
可是，她的天资实在太差了。
入门快三年了，同期甚至晚来的弟子，修为高的已经开始尝试冲击金丹。
她依旧卡在筑基初期，灵力增长慢得令人发指。
每日的杂役活计繁重，她都咬牙撑着，挤出所有能挤出的时间修炼。
夜深人静，当其他弟子早已入梦，她房里的油灯却常常亮到后半夜。
可为什么？
她明明比谁都努力，甚至比那些所谓的天才弟子更拼命。
但修为就是上不去。
难道自己真是个修仙废柴？一辈子只能当个劈柴挑水的杂役？
***
转眼间，山门每月一次的考核又逼近了。
对翠微山的大部分弟子而言，这不过是例行公事。
可于云苍苍而言，却是一道无形的绞索，一次比一次收紧。
她早早去执事堂，领取考核所需的物资。
完事正欲往回走。
“苍苍！”
半路上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
云苍苍脚步微顿，回头。
一个穿着鹅黄色弟子服的少女小跑着过来，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
是妙玲儿，与她差不多同期入门，少数几个愿意主动同她说话的人。
“有事？”云苍苍的语气平淡。
妙玲儿喘了口气，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中的玄机袋，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来。
一份受潮的符纸，几块下品灵石，还有一株干巴巴的凝露草。
“果然又是这样！”
妙玲儿高声道：“苍苍，你领到的物资是不是每次都是这样劣质的啊？”
云苍苍指尖拂过符纸，果真质地粗劣，灵石的光泽也黯淡无光，凝露草更是蔫头耷脑，药性怕是流失了大半。
“这有什么问题吗？”她淡淡然道。
“问题可大了。”
妙玲儿把自己玄机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展示给她看，“看到了吧，我的虽然也不算太好，但至少比你的强。”
“什物参差不齐，有好有坏很正常。”
“可你每次都拿到坏的就不正常了。苍苍，刚才我看到管事师兄把上好的材料都先给了那几个内门弟子推荐来的人。”
“哦，是么？”
“他们分明就是在故意针对你。”
“针对我？为何？”
“你不知道？”
苍苍摇摇头。
“师尊每次单独给你开小灶，大家都看在眼里呢，定是有人心生嫉妒，暗地里给你穿小鞋。”
“可他们每次见我都笑脸相迎，说话客气，我没觉得有何不妥。”
“唉。”妙玲儿摇头，“你太单纯善良了，苍苍，人心险恶，你还得多学学。”
说完拿过苍苍手里的玄机袋，“我帮你去找竹月师姐换一套。”
竹月师姐是负责分发物资的弟子之一，为人还算公道。
“不必了。”云苍苍拦住她。
“为什么不必啊？这考核对你多重要！”
云苍苍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妙玲儿无奈，只得将自己的玄机袋塞到云苍苍手里。
“你这是……”
“既然你不肯找师姐换，那就用我的吧！我已经是筑基中期了，这次考核的奖励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妙玲儿语气真挚，“但你不一样，你卡在初期这么久，太需要这次的奖励了，说不定就能帮你突破呢！”
云苍苍握着玄机袋，沉默片刻，又轻轻推了回去。
“心意我领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你的，你自己留着用吧。”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朝着自己那间简陋的弟子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