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回府
姜璃想想朝熙帝最近的所作所为,想到她心里刚开始怨怼他不解风情,他立刻送来这么一套头面打她的脸……
这要么是朝熙帝和她一样拥有异能,要么就是,朝熙帝比她想象的要了解她的本性。
毫无疑问,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大概更笃定她最终会屈服,不会真的去死或者抗争到底吧?
所以,越发不肯让步,不肯让她占据更多优势,获得更多利益,只会用这种头面这种看似意义不凡实则浅薄的物品打发她。
——果然是难度五颗星的任务世界。唯一的气运之子、绝对男主,难搞得很。
姜璃将拿出来看的挑心随手丢回匣子里,轻拍着窝在她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犯困的陆璀,淡定道:“收起来吧。”
荣真欲言又止。
姜璃淡道:“想说什么就说。”
荣真语焉不详的低声道:“……到底,是用了心的……”
宫里头朝熙帝对妃嫔的赏赐她们也见过不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妃嫔侍候得好,朝熙帝说赏,然后由大太监、库房太监、殿中省看着赏。能让朝熙帝指定赏赐之物的都是极得宠的妃嫔。
姜璃以前得过朝熙帝的赏赐皆是亲王王妃的份例之物,但这套头面明显不是,而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说明朝熙帝是真的把姜璃放在心上。
荣真对姜璃的忠心没得说。姜璃要她去死,她也没有二话。但为赌一时之气与朝熙帝、姜太后一直这样犟着,荣真怕姜璃会后悔。
姜璃因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女,睿安王妃而尊贵,睿安王爱她宠她,视她为独一无二的王妃,她才能顺心肆意。睿安王去了,或许姜太后依然疼爱她,但与朝熙帝、家族利益相比,这种疼爱不是无可代替的。一旦姜璃被姜太后厌弃,她会失去一切,甚至连小王爷都保不住。即使是贵为皇子,生母妃位不够,换母养育都是常有的事,何况一个小王爷?姜太后可不止小王爷一个孙子。小王爷还不到两岁,离了生母的持护,能得什么好?
睿安王没了之后,姜璃只得小王爷一个至亲。等她醒悟过来,哪会不顾惜小王爷?
成为朝熙帝的妃嫔后,背靠姜太后,不管得不得宠,总有立足之地,没有人敢亏待。不失为一条可行之道。
荣真劝姜璃,更多是考虑小王爷的前程。
姜璃摇头:“你不懂。”
荣真道:“奴婢驽钝,娘娘不明示,奴婢自是不懂。”
姜璃看着匣子,眸光闪动,轻声叹道:“不如王爷多矣……”
睿安王给姜璃送的礼物,用心程度比朝熙帝多十倍不止,甚至亲自动手做。荣真当然知道主子的不甘,但是:“世上如王爷的男子,奴婢只见过王爷一个。”
姜璃蹙起眉头,喃喃道:“可不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荣真劝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不抓住眼前的机会,再往前走,焉知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姜璃不满道:“说来说去,你也想劝我屈于权势,束手相就?”
荣真嘀咕:“娘娘听进心里,愿意想想就好……奴婢帮娘娘抱小王爷吧。”
姜璃拍了一下她的手,没让她抱陆璀,道:“他不肯的,还是我抱着吧,也不差这一阵子。你出去告诉奶娘,这几天小王爷跟着我,她可以歇息一阵子。”
荣真道:“瞧着娘娘还疼爱小王爷,奴婢这心可算放下来了。”
姜璃气哼哼地捡起一颗银花生扔到她身上。
荣真熟稔地接住,见主子恢复了一些以往的活泼,脸上便有了笑的模样,福身道:“谢娘娘赏。”
“滚!”
接下来的三天,姜璃哪里都没去,专心在王府里陪儿子。
以前的安王府如今的睿安王府是朝熙帝登基后赐的,原府邸是先帝唯一的同胞妹妹临安长公主的长公主府。临安长公主参与谋反获罪,被贬为庶人,府邸被罚没,由朝廷收回。朝熙帝点了这一处为同胞皇弟的王府,让他大婚后出宫入住。
临安长公主身份尊贵,性喜奢华,驸马是探花郎,京城有名的才子。这一对夫妻亲自修葺的府邸,奢豪中不失雅致巧思,飞阁流丹,下临无地,五步一景,十步一画,美轮美奂。足足有十数年,京城最受欢迎的宴会便是临安长公主举办的宴会。长公主府的美景令人百看不厌,流连忘返。
姜璃小时候偶尔随母亲到长公主府参加宴会,与临安长公主的小女儿清河郡主成为手帕交。长公主府被先帝重惩后,清河郡主流落司教坊,高高在上的皇族血脉不堪受辱,跳河自尽而亡。姜璃想略尽绵力帮她一把都来不及了。因清河郡主之死,先帝才网开一面,使长公主府的其他女眷免于落入腌臜之地。但长公主一家不到几年还是死绝了,包括长公主和驸马,以及他们的一子二女。
临安长公主一家的下场让他们的原府邸蒙上一层阴影。但这种事在皇权最集中的京城从不少见。长公主的府邸修建得太过美丽,想要的依然大有人在。不知多少人暗中较劲争抢,最终这座有名的府邸落到皇朝第一亲王手里,这场争夺才总算消停。
朝熙帝把长公主府邸给弟弟,自是要先命工部重新修葺一番。工部的官员很懂事的拿着图纸向安王请教。彼时姜璃与安王的婚事已经定下,安王巴巴地拿着图纸征询姜璃的意见。两人花了小半年在自家府邸的修葺上。
大到临湖水榭的推倒重建,小到寝殿的香炉摆件,都集合了他们的意见与巧思。姜璃犹记得她故意作弄安王,要在正院前种一排合欢树,安王傻傻答应了,随即被她幽幽一句“合欢尚知时,鸳鸯不独宿”臊得满脸通红,死活不肯再种合欢树,姜璃退而求其次,将合欢树种到欢喜堂。每次夫妻俩宿在欢喜堂,必是“合欢,令人欢乐无忧”。
姜璃带着儿子走遍王府,在每一个有着她与睿安王陆渲共同回忆的角落驻足,向儿子讲述父母的甜蜜往事。
当年她与陆渲在欢喜堂亲手种下的合欢小树苗,如今已经葱葱郁郁,亭亭如盖。
濯兰亭的葡萄藤爬满了架子,平时夫妻俩会在葡萄架下纳凉、品茗、弹琴,到了葡萄成熟的时节,夫妻俩会手牵手一起采摘葡萄,看着姜璃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方子酿葡萄酒。成婚以来,两人一起酿的葡萄酒已经塞了半个地窖。他们留了自认为酿得最好的一瓮,作为儿子第一次喝酒用的酒。至于允许儿子喝酒的年纪,姜璃认为是六岁,陆渲认为至少要到八岁,不过他第一次喝酒的年纪是四岁,先帝见他好奇,促狭心起,喂了他半口,把他呛得大哭了一场……
王府内有池有湖。池里种着莲花,姜璃和陆渲贪玩时曾一起跳进池里采莲蓬采藕,亲手炖莲子羹,做藕饼,做出来的成品卖相不佳,还是厚着脸皮带到宫里进给姜太后用,害得姜太后拉肚子,被朝熙帝罚了一场。
夫妻俩最爱在阳光明媚的时候,驾着小船舫在湖上游玩。赏着湖光山色,或下棋,或垂钓,夜里宿在船上,看月满中天,听碧波荡漾……
回忆犹嫌不够,姜璃带着儿子在小船舫上过了一夜,让他亲身体会那种仰躺在湖水上,豁然安宁的感受。
如此几天过去,小睿安王陆璀许久未见展颜的漂亮小脸蛋上,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姜璃心里对他的愧疚随之减轻了一些。
朝熙帝身边的一等太监总管莫连真留在姜璃身边的宫人一共有五个。他们被姜璃视为空气,仍寸步不离地守在她附近。姜璃的动向经由他们源源不绝传到宫里。
姜太后对韦姑姑抱怨:“晚间湖上的风硬,璀儿年纪小,怎能带着他胡闹?做了母亲也没个正形。”
韦姑姑道:“过后小王爷不是好好的吗?表姑娘还是有分寸的。”
姜太后口上抱怨,听进耳里的全是小儿小儿媳妇的恩爱往事,姜璃对陆渲的深切怀念,也让陆璀不忘记父王的好……
作为一个母亲,姜太后终究是心软了,对姜璃的最后一丝恼怒也消去。有姜璃对陆渲的深情对比着,她这个逼小儿媳嫁大儿子的婆婆倒显得冷酷无情了。但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呢?亲生的孩子没了,不趁皇上正伤心怀念时邀宠,以期再生一个,难道等皇上把你忘得差不多了,才从头开始争宠吗?皇上的孩子又不只有你的孩子。
而且,姜太后必须承认,姜璃在陆渲身上得到的宠溺呵护,换成朝熙帝,肯定是不如的。朝熙帝不可能在一个后宫妃嫔身上花那么多功夫。他不是那种光会围着女人转的男人。
大概姜璃对此一清二楚。她对朝熙帝的抗拒,何尝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这边姜太后对姜璃多了几分宽容,那边听了回禀的朝熙帝表面上不露声息,却开始断断续续做梦……
“表妹殊色,堪与皇弟相配。”
“我不稀罕!”
姜璃穿着大红嫁衣,明艳逼人,笑意盈盈的一手搭在陆渲的手上。两人相视而笑,甜蜜愉悦。他们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手把手栽花种树,弹琴跳舞,洗手作羹,嬉笑胡闹,相拥而眠……一帧一帧闪过的画面,是夫妻间最平常普通,又充满温暖幸福的生活。
层层红纱垂帐的深处,红烛垂泪,年轻美好的身体交颈似鸳鸯,被翻红浪,抵死缠绵。
朝熙帝站在红纱垂帐的另一边,动弹不得,隔着一层纱,面无表情垂眸看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