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是温家的人带走了魏无羡,虞溪瞬间脸色煞白,声音陡然拔高:“被温狗带走了?!那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我们快……”
“别急!”温蓁心头剧跳,但听到魏公子交代几个字,又看到欧阳笙的神情,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翻涌的气血,盯着欧阳笙问:“带大师兄走那人,是不是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看起来有点畏畏缩缩的?”
欧阳笙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正是!说话都不大利索!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温蓁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几乎是虚脱般地靠在湿冷的柳树干上,长长吁了一口气,肩头伤处却因这动作又是一阵抽痛:“好了,不必惊慌。那人是温情一脉的弟子温宁,他姐姐温情是夷陵监察寮的寮主,也是仙门有名的岐黄圣手。这一脉,只救人,从不杀人。大师兄在他手里,反而暂时安全。快!我们立刻动身去夷陵接应他们!应该还来得及!”
“温氏岐黄一脉?”虞溪眉头紧锁,疑虑重重,“名声再好,那也是温狗!骨肉同源,同气连枝!阿蓁,你就能如此笃信他们?”
“我当时也觉得那人实在不像恶人,说话都不利索,魏公子也是信他才……”欧阳笙有些不安地补充,仿佛为当时的决定找着证据。
虞溪还想反驳,温蓁已直起身,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好了!此刻不是争执温氏仁心与否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立刻追上大师兄!夷陵!现在就走!”
一种紧迫感如芒在背,推着她片刻不能停留。
彼时,温蓁胸中只有一个念头: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然而命运的残忍之处,往往就在于那些冥冥中的注定,远非一腔热血所能企及。
这一路奔赴夷陵,足足耗去两日光阴。
温蓁重伤未愈,虞溪御剑带一人已是勉强。加上一个修为甚低、身体比常人还略单薄几分的欧阳笙,更成了巨大的拖累。她们根本不敢御剑,天空中频繁掠过温家的巡弋修士,如同择人而噬的秃鹫。
为了隐蔽,三人只能挑最偏僻崎岖的山林小路步行。温蓁肩背的伤反复被汗水浸透又吹干,痛楚日益深重,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欧阳笙走不多久便气喘吁吁,面白如纸,却咬牙强撑,一声不吭。虞溪既要照顾两人,又要时刻警惕四周,眼底早已布满血丝。
其间,温蓁数次动了念头想让欧阳笙独自返回相对安全的巴陵。然而看着他苍白疲惫却异常坚定的侧脸,想到他正是为担忧自己而身陷险境,返程之路同样凶吉难料,这念头便如被水浇熄的火苗,只余下沉重。终究,她还是狠不下心让他独自面对这乱世风雨。
三人沉默跋涉,疲惫像沉重的铅块挂在每个人的四肢百骸。饿了便啃几口干硬的饼子,渴了就掬一捧山涧冷泉。消息闭塞,只零星听闻各地冲突升级,山雨欲来的气息愈发浓重。
这天日头偏西,又钻进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虞溪眼尖地发现前方有座避风的小小土丘,立刻沙哑着嗓子道:“阿蓁,欧阳公子,实在顶不住了。去那边土坡后面歇口气,吃点东西再走吧……这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第36章
暮色四合,林中凉意更浓。
生火取暖是奢望,天边偶有带着炎阳烈焰纹的灵剑光芒划过夜空,任何一点烟火都如同在向盘旋的秃鹫发出邀请。更何况她们随身佩剑就是身份的烙印。岐山温氏早已昭示狼子野心,覆灭云梦江氏、火烧云深不知处便是明证,得罪区区几个漏网之鱼?根本微不足道。此刻,他们只想将胆敢挑衅温氏威权的反抗者,一个不留地抓回去,在酷刑下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温蓁摸着怀里那迟迟没有回音的符咒,心头沉重如压石。托人送给江厌离报平安的信早已发出,纵然信中隐去了莲花坞的惨烈真相,但眉山那边,想必也已风闻巨变。信中她恳求虞宗主,纵使要动,也定要与蓝、金、聂几家步调一致,切莫孤军深入。
刚过晌午,一道微弱灵光悄然遁入虞溪手中,是眉山的回信。虞溪掐诀解开密印,迅速扫过:“阿蓁,阿爹说,他所思与你相若,叫我们不必挂怀。”
温蓁闭了闭眼,心却丝毫未松。魏无羡在温宁手中固然暂时安全,但夜长梦多。夷陵!必须在岐山温氏反应过来堵住缺口前赶到夷陵!
三人刚分食完所剩无几的干硬面饼,喘息未定。虞溪正想起身去探查前方隐约可见的村落,为断粮做些预备。
就在这时——
“沙…沙…”
极其轻微的枯叶摩擦声贴着地面传来,带着一种刻意隐藏的节奏。
温蓁反应快若疾电,猛地挺身站起!然而还是慢了半瞬!
一道阴冷的剑光,挟着破空厉啸,毒蛇般自林影暗处直刺她面门!
千钧一发!
温蓁硬拧身躯,肩上剧痛让她动作滞涩了一分,剑尖几乎是擦着颈侧皮肤掠过!与此同时,眼角余光瞥见另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扑向正啃着最后一点饼屑的欧阳笙!
“呔!”温蓁厉喝出声,右手瞬间探入腰间储物袋。手腕一抖,红月如灵蛇出洞,灌入灵力,鞭身乍然爆开数道跳跃的猩红电芒!
“啪!”
鞭梢炸响,精准狠辣地抽在砍向欧阳笙的那柄长剑剑脊上!
火星迸射!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偷袭者如遭重锤,痛呼一声踉跄后退,长剑险些脱手。
温蓁忍痛将鞭子横卷,虞溪也已长剑出鞘。两人动作迅捷,一左一右,将面无人色的欧阳笙死死护在垓心,背靠冷硬的石壁,目光如炬扫向前方黑暗中现身的数道身影。
五个!
来人皆身着岐山温氏制式的炎阳烈焰袍,但那袍子显得颇为粗陋,只在右肩处绣着一朵孤零零的牡丹——正是岐山温氏最底层的外门弟子或新晋内门弟子的标识。五人眼中泛着饿狼般贪婪的红光,武器直指三人。
温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肩伤因方才的爆发动作阵阵抽痛,她吸着冷气,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我三人路过此地,与诸位素无冤仇。何故骤然发难,要置人于死地?”
为首那个颧骨高耸的弟子,三角眼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呸了一口唾沫:“不夜天城有令!但凡发现疑似云梦江氏余孽,无论男女老幼,立即锁拿!尔等形迹可疑,佩剑在身,定是江氏漏网之鱼!”
虞溪心念电转,面上却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忙道:“误会!误会!在下眉山虞溪!非是云梦江氏之人!这位,”她指向温蓁,“乃是我们家夫人收留的散修,从前确曾在温氏效力,只是后来……呃……犯了点小错,被开革出来了……”
“放屁!”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弟子立刻呛声打断,唾沫星子飞溅,指着温蓁手中的红月鞭:“那鞭子上的雷法气息,还有你刚才那身法!分明就是云梦江氏的玩意儿!想糊弄谁呢?”
温蓁心下一沉,心思急转,连忙开口补救:“这位仁兄好眼力!不过……这正是我当年被开革的原因呐!贪图别家功法,偷偷习练,结果……唉,这不就被发现扫地出门了?要不我给您几位使两招咱们温家的术法瞧瞧?”
“少他娘的废话!”另一个矮壮的温氏弟子不耐烦地挥剑,矛头直指被护在中间、脸色惨白的欧阳笙,“滚开!你个细皮嫩肉的少爷羔子,躲女人背后算什么卵?给老子滚出来!”
欧阳笙吓得浑身一哆嗦,牙齿都在打颤。但在温蓁和虞溪无形的支撑下,他鼓起莫大的勇气,强撑着站起身,从虞溪肩后挪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飞快地从腰间解下一枚雕刻精美、灵光内蕴的玉佩举在手中:“在……在下乃巴陵欧阳氏欧阳笙,家兄正是宗主欧阳……欧阳澈!这两位姑娘……是……是我家兄长担忧我路途安全,重金聘请的护卫……”
巴陵欧阳氏那位不通修行的二少爷名声在外,几乎成了个笑话。颧骨高耸的领队弟子闻言,目光在欧阳笙手中那块货真价实的家族玉佩上转了一圈,又在他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惊惧和温蓁、虞溪戒备的姿态间扫过,脸上露出一丝轻蔑又贪婪的混合表情,嘿嘿冷笑两声:“哟呵?巴陵欧阳的二公子?还真是个会享福的主儿!出趟门,还特意花大价钱雇两个娇滴滴的贴身护卫?呵!倒是好兴致!”
他意有所指地在温蓁和虞溪身上剐了一眼。
空气中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温蓁的手悄然滑向储物袋深处,盘算着什么样的符箓或法器能在瞬间震慑住这五人而不引来更多追兵。她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备选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