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皇权,高低起落,不过一念之间。
谢灵仙为我换下衣物,我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面容看了个仔细,谢灵仙便知我在太极殿遇了什么动摇心神的事,便问我,可我只是摇头。
谢灵仙,我不能没有她。我以为我所求甚多,可是翻来覆去,却只是想着她,谢灵仙是不是在睡梦中给我下了迷魂汤药,否则这不到半年的时间,我却已然魂牵梦萦。
所以我才更要紧紧抓住已经拥有的一切,不能让它们有半点从我手中流走。
谢灵仙瞧了眼我握着她的手,唤我殿下,我又顺着手滑下去,摩挲着她的指骨,俯身想要一亲芳泽,谢灵仙眼睫轻颤,我瞧她那样子,忽然笑起来,又站直了身体,将带着寒意的外袍脱下来扔给云女,靠在书架上翻看起来。
谢灵仙也笑了,去接宫人送来的点心时,还不忘说我真是喜怒无常,上一刻还阴着脸,下一刻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是晴空万里,让人捉摸不透。
我放下书,拿起糕点便放到她嘴边,眼神在她唇瓣上逡巡,谢灵仙眼神一瞬慌乱,我歪着头看她,她接过糕点,转过身去慢吞吞吃东西了。
“还不如那些老臣修的帝王记有意思,怎么的这几年越写越无趣了。”我又翻了几页,全是乏善可陈的腔调,又将书合上塞了回去,继续往书架夹层里面走,角落有几摞被白丝绸包裹的书,我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动手开始拆。
是些游记杂谈,我一本一本翻过去,翻到下面,手上的动作一顿。我抽出拿起被压在下面的一本《月郎腰》,总觉得有些眼熟,直到随手看了几页,才想起来这是本禁书。
讲的是后宫女子因为久受冷落,所以其中长相英气的女子便扮作男子,在月下与姐妹们作交颈鸳鸯,故而被称作《月郎腰》,这本书行文大胆,辞藻华美,不过被禁主要是因为它还有许多香艳配图,当做春宫图来看也不为过。
被禁了以后,这书又删删改改,搬到戏台上了,我手中这本《月郎腰》前半部分确实是正经唱词,后半部分就全是靡靡之词,露骨的很,每隔一张还有配图,罗帐半卷,玉体横陈,连唇齿相触时眉尖微蹙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可比我在辟玉阁给谢灵仙画的要美多了。
画技挺不错,还是颇为值得观摩的。我挠了挠发烫的脸,将书啪的一下合上,问谢灵仙:“你是特意给我看的吗?”
谢灵仙随口道:“想来殿下会喜欢。”
我嘟囔着:“确实喜欢,就是不像你能干出来的事。”
我把这本《月郎腰》塞到袖子里,顺便蹲下来继续找有无其他像这本的书,果不其然,不止《月郎腰》这一本,我憋着笑,偷偷将这些全搜罗到怀中,谢灵仙没听清我的话,还想问我有什么吩咐,轻咳一声,说想午睡了,火急火燎地跑回寝殿。
夜色浓时,我还在孜孜不倦地看这些香艳的书册,就连谢灵仙进殿我都没听到,直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头顶,我才惊觉,连忙将床榻上散乱的书册合上,塞到了锦衾之下,跪坐着不敢直视谢灵仙的眼睛。
我难得露出这番羞涩的模样,谢灵仙掀开纱幔,看到我这样,不禁挑眉,把被汗水沾湿在额头上的发丝挑开,我咽了咽口水,心跳的更快。
谢灵仙似懂非懂地说:“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她去偏殿之后,我才后知后觉,明明这不就是她带过来的,怎么我反而害羞起来,早知道应该拉着谢灵仙一同鉴赏,为何非要退却呢。
晚来入梦,一颦一笑皆是谢灵仙。
月色荡漾似佳酿,她背对着我席地而坐,青丝如瀑,眉眼朦胧,向后睨了我一眼,轻声唤我殿下,我慌不择路地跑过去,却扑了一场空。
我神情恍惚地坐起,连后颈都是酥麻的,不知怎么就着了魔,走到了偏殿门前,却又觉得自己这般太过唐突,叹了口气,原地坐下来吹了会儿深秋的冷风,才吹着脑袋回去酝酿睡意。
又是初一,请安回去的路上,丽嫔仍然在太极宫外跪着给儿子求情,她好容易看到我,骂骂咧咧地要扑过来,却被宫人无情地拖走了,消失在宫道拐角前开始放声大哭。
早先我差人去打听,知道了一些不算是隐秘的隐秘。张贵妃的母家被查出贪污了不少金银,自认是皇帝岳丈的张大人被流放,剩下的一律贬为庶民,就连贵妃如今也不能叫贵妃了。
陛下说尚未想好封号,便就这么在宫中搁置着,这和将她打入冷宫也无甚区别了。贵妃之位,仅次于皇后之下,虽无凤印,却也享受了几年的荣华富贵,顷刻之间便如危楼倒塌,但贪污银两也算不得什么隐秘。
但里头涉及她和皇帝房中事,便不可为外人道了,天子之名万钧之重,圣目圣听无处不在,若是那些隐秘传的满皇宫都是,天子圣威想必已是一干二净了。
但是这样的落差肯定让人难以接受,后来张氏就疯了,每天在宫道上又哭又笑的。
至于丽嫔呢,谁让她的宝贝儿子非要弹劾太子呢,她不阻止就算了,还要帮张氏报复我。
我可不像太子,实在没什么仁义心肠,肚子里装的全是毒药,谁拦我的路,就要随时接受我的报复。
本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很快到了拜月节,我在明王宫坐着都能闻见从御园飘来的桂花香气,宫中忙忙碌碌,几场赏菊宴下来,宫里又添了几个新人,里头有个少女年轻貌美,低头时肖似我母后。
说来也巧,她是幽州褚氏大族,与母后还沾亲带故。我外祖母姓褚,但却并非正宗,而是远在朝歌的别州旁系,入了朝歌宣氏后,因外公和一个姓褚的大臣在朝堂上不和,她干脆把和褚氏的联系断了个干净。
说起来幽云一带的这些氏族都算的上是外戚,多多少少和我的老祖宗们有些干系,也都为太祖帝征战四方出过力,但是褚家有些特殊,前朝灭国时,它本和萧氏同为地方豪强,从来看不上萧家武夫出身,后来北凉定都长安,他们便没被重用过。
直到我母后入宫,才找到借口,愈发恭敬谄媚起来,但母后却从未回应过,褚家记恨着,一直送年轻女子入宫争宠。
谁曾想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某天清晨,云女对我说丽嫔想要邀请陛下再看她跳舞,可是她的陛下压根没搭理她,万念俱灰之下,她搭了个根白绫上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秋雨连绵让他厌烦,还是因为长子愚蠢的行为丢了颜面,亦或者是因为西戎朝贡在即,他无暇顾及。
皇帝听到时,只是语气淡淡地说了句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