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情又掏出两把小勺子,递过去一把给萧闻山:“吃蛋糕!我从小到大最爱吃这个了,这个果酱是灵魂!”
他好像多啦A梦,萧闻山突然好奇文情书包里还装了什么。
“吃呀!”
“算了。”文情又把萧闻山手里的勺子拿过来,仔细地刮了蛋糕表面生日快乐四个字的果酱,然后喂到萧闻山嘴巴。
“张嘴!”
“啊?”萧闻山张嘴的一刹那文情直接把勺子塞了进去。
浓烈的工业糖精甜味溢满口腔,萧闻山仔细分辨着,应该是草莓味的果酱。
太甜了。
文情自己很可怜地把刚刚没能完全刮走的,剩下的一点点果酱舀起来塞进嘴里,幸福地眯着眼睛:“怎么样,好吃吧!就是每次果酱都只有一点点。”
“蛋糕店的姐姐说,如果给我太多,我可能就没这么喜欢了。”
“绝对不会!!!我喜欢的再多也不够好吗?”
“难道果酱会贵一些?我觉得肯定是成本原因!”
“喜欢的东西一直吃不会腻吗?”萧闻山沉思着开口。
文情睁大了猫眼,认真地看着他:“不会啊,喜欢就是喜欢,就是会一直喜欢,如果因为喜欢的东西得到太多变得不喜欢,这不是很矛盾吗?”
“喜欢的东西得到很多很多的话,应该会变成爱吧。”
“如果实在要说会腻的话,那可能一开始就不是喜欢吃果酱,只是觉得果酱这个东西还可以。”
“是吧!”文情回味着刚刚的味道,“其他的果酱我也吃过很多种,很多次,但这个我从3岁就喜欢,一直一直喜欢到现在,未来会喜欢到我死去为止。”
萧闻山想了想:“所以那不喜欢的努力之后会变成喜欢吗?”
文情思考了一下:“会的吧,不过感觉还是第一眼第一次碰上就喜欢的才会是这样,那个词语是怎么形容的?对!生理性喜欢,一看见就喜欢得不得了,感觉他和别的人别的东西都不一样。
“努力得来的,是不是太辛苦了?总感觉这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还是不要努力了吧,找自己一下就喜欢的不好吗?”
原来是这样,萧闻山心想。
文情说着说着也停了下来,萧闻山就是他一眼认定的非常非常喜欢的……呃……兄弟?为什么是疑问呢……文情总觉得兄弟这个词语好像不能够满足萧闻山对他的意义,应该是什么呢?挚友?他从未对任何人这样用心过。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萧闻山。
萧闻山:“你——”
文情:“你——”
“你先说——”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哈——”文情笑开来,眼里盛着细碎的星辰。
萧闻山抬眸,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像是春风拂过柔软的柳枝,嫩芽轻点在湖面,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波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微光。
他举起手里的卡片,认真地温柔地看着文情:“谢谢你。”
文情得意地扬起下巴:“以后每年都有不一样的礼物嗷,不让你跟我白做兄弟!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萧闻山,我们还要一起过好多个生日!”
“嗯。”萧闻山郑重点头。
两人分食着那个加大版的花篮蛋糕,最后一口吃完,文情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萧闻山,爷爷说你从来不过生日,为什么?”
萧闻山放下勺子,由文情开口问出,他好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或许是文情的话,他把曾经全盘托出也可以。
思绪陷入回忆,他斟酌着开口道:“我的……我的妈妈她……”
我妈生我之前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她说那时候的她灵感好像老天爷追着赏饭吃,她的文字生动丰富,她总有写不完的鬼灵精怪的故事。
我是她意外怀上的,她其实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是萧建华偷偷摘了安全措施。
怀孕以后她孕反很严重,一度吃不下任何东西但还是会不停地呕吐,最难的时候已经吐不出什么,直接呕血,她说她很多次想放弃,但是我像条小鱼总是在她想放弃时摆动一下尾巴,凑过来这里碰碰,哪里碰碰,吐出来一连串的水泡掀起层层涟漪抚慰了她的心。
她以为生下来就好了。
但我到了预产期还迟迟不肯发动,萧建华要求必须顺产,把她送进医院催生,她说那是一场纯粹的折磨她像是被捆绑在案板上待宰的猪,被开水烫了皮,屠夫伸手一次又一次穿过她的身体,搅和着她的脏器。
两天一夜,药物和物理方式都到了极限,没有无痛麻醉,她被折磨着到最后难产,紧急顺转剖。
而我生下来就特别能哭,要她一直抱着哄着,她就日日夜夜的熬,崩溃又强撑着做母亲。
我快一岁的时候,她确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同时发现我父亲出轨。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在我不懂事哭闹时动手,又在清醒时抱着我道歉,或者她会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呆滞地坐在一个地方默默垂泪,她再也写不出来任何的东西,也没有办法拯救自己。
后来她坚持不住,放弃自己了。
但她放弃前,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说很对不起我。
萧闻山以为自己讲出来会很困难,可能只会讲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句子,但这些在心里反复折磨他的回忆,看着文情琥珀般的澄澈的眼睛,好像很轻易很流畅地就讲出来了。
还有一些他并不打算告诉文情。
一面因为疾病对犯错哭闹的的他冷漠打骂,一面又在稳定时对他忏悔关爱,反反复复,他在这样扭曲的爱意里长大,变得阴暗嗜痛,开始是因为痛代表着之后会有温暖的怀抱,也会有关心和爱。
后来痛好像成为他的一部分,他习惯去痛,也享受疼痛的感觉。
但企图用伤害自己来得到想要的,是一定会适得其反的。
高一时被妈妈发现自虐,那个坚强着无时无刻不在遭受折磨,但一直支撑着努力想要陪伴孩子更久一点母亲,崩溃了。
她认为自己是伤害孩子的罪魁祸首,她生下了他,却没能好好爱他,事业家庭孩子,她再也无法写作,挚爱的丈夫出轨,孩子一直在伤害自己,内心的悔恨如熊熊烈火将她淹没。
她在那一天愧疚地向孩子忏悔,颤抖地拥抱,她最后想像见他第一面时那样亲亲他的额头,却又放弃转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她想母亲的亲吻会不会成为看不见的印记,烙印在孩子的灵魂。
她想说……
对不起,下辈子不要当她的孩子了。
……
他妈妈选择的方式也很常见,静静地躺在放满水的浴缸,清澈透明的水逐渐染上颜色,好像在洗刷去她认为的罪孽。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他不会在那个点回家,不会成为她绝对不想的第一发现人,浴室里刺目的红色,和逐渐暗淡的白,他慌张地拨打急救电话,去找萧建华,在那件昏暗的客房里,他的父亲萧建华还衣衫不整地和家里的保姆搂在一起。
那一刻好像眼前逐渐变得漆黑,萧闻山整个人从此陷入地狱。
肺里的氧气逐渐抽空,紧箍着他的什么,逐渐湿润的衣服……
萧闻山失焦的眼神凝聚,文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扑过来死死地抱着他,温热的体温从他的身体传递到自己身上,吧嗒吧嗒接连落下的泪滴扩张着自己的领地,好像要把他全部浇透一遍。
文情只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成两半,他颤抖着哽咽着语不成句:“萧……萧闻山……我…你……”
萧闻山失笑,他反而拍拍文情,搂住了他,手掌从颈后顺延着脊骨安抚着:“没事,已经过去了。”
怎么过去,这怎么过得去?
文情想到自己曾经的那些童年的烦恼,只是失去邹丽的陪伴他就已经非常难受了,那萧闻山呢,萧闻山该有多难受?
文情好像要把萧闻山的泪和痛一并哭了,眼泪流成了河,嘴唇却死死地咬着,发出的声音喑哑压抑,像是被抛弃的小兽在雷雨交加夜晚恐惧的破碎呜咽,那双环抱住他的手臂也越来越紧。
萧闻山松开手,伸直了腿,把跪着的文情抱在腿上坐着,双手捧起文情那张哭得乱七八糟支离破碎惹人怜爱的脸,泪水仍无法抑制地滴落。
文情怎么这么能哭啊……
萧闻山和他鼻尖对着鼻尖,浓稠如墨般黑的眼眸里闪过那抹隐藏的绿意,是新生的希望:“文情,看着我好不好?”
“不要哭了。”
萧闻山拉过他的手,小手指和他勾在一起,轻轻地温柔地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们已经签订了契约不是吗?”
“未来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文情根本等不及他说完,手指用力地勾住萧闻山,他想点点头,额头却和萧闻山靠在一起,他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着急地开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的!”
“这样就好了,这样我就已经好了。”
萧闻山笑起来,松开文情,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伸手两根食指,把那瘪得快垂到地的嘴角戳了上去:“笑一笑?”
他接着又说:“你鼻涕都全擦我衣服上了。”
文情气愤他流泪不流鼻涕的:“才没有!”
说完鼻尖吹起来一个泡泡,又飞快破裂。
“这下有了。”萧闻山挑眉。
文情扑到他身上脑袋埋进他怀里不停地蹭着:“有有有!全擦你身上怎么样吧?”
萧闻山低笑几声,好像可以逗猫了:“我看看,有没有券可用于洗衣服务啊?”
文情好像不敢置信地抬头:“!!!”
“萧闻山!!!我的券很珍贵的!!!”
“我是为谁流的泪!我是为谁抛头颅洒热血!”
“我都是为了谁!”
“你还让我洗衣服?!!”
“为我,都是为我哈哈。”
“我洗我洗,你的我也帮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