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带她出去走一走。就只能自己再加把劲,恢复到能独立步行的地步就可以了吧?
到时候,她也能好好地逛一逛收留了自己的俱舍领地,好好地和大家打个招呼,并且主动跑到莱兹哈特平时工作的地方,认真地向他道谢。还有——
意识已经模糊不清的少女,自己都没意识到——脑海中闪过的,最后的愿望。才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要走出这里的理由。
【……我想要去找到,那个可能和我有什么约定的……和夜晚的星空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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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因为灯没点上,所以室内漆黑一片——唯一能算得上光源的,只有隔着纸门透进来的月光。
今夜似乎月光很亮,所以就连那层厚厚的纸门,都有些挡不住那如同【希望】一样的光。被迷惑般地吸引着,揉着眼睛的少女起身,感觉熟睡之后的身体好像出乎意料地轻松。
——现在的话,或许自己能够一个人走到门那里去?
这样想着,她拢了拢睡得有些松散的和服。拉开被子的时候,虽说室内温度有暖炉的调节,可夜晚的空气还是有些偏凉……总不能好不容易好点了,又因为自己不小心着凉了吧。要是自己病情加重,珍珠会受累不说,莱兹哈特他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为了避免受凉,她自然是要加点衣服。或者干脆披着被子挪动……在黑暗里摸索着拿到了放在枕边的披肩。把掀开了的被子扯着裹在身上。从铺了好几层垫子的榻榻米上终于慢慢地用双腿支撑起自己重量的时候,她确实还感觉到头脑有点晕晕的感觉。
“唔唔嗯……腿。有点……”
她,难道是有很多年没去独立行走了吗??怎么会觉得双腿的知觉能迟钝到这种程度呢?
……感觉自己实在是虚弱到莫名其妙的地步。本能地把这归咎到自己就是躺得太久没有活动的缘故,虽然强行牵动四肢非常吃力,可少女还是坚定着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拉开那扇门的决心,她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扯动着软弱无力的双腿,与其说是走……不如说像【蠕动】一样,终于挪到了纸门的前面。
就光这么几步路。就累的她一头冷汗,呼吸也平复不下来。总觉得自己这个伤的后遗症简直重到已经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的地步,但总算是能触及到门的边缘。
稍微靠在那里缓了缓,感觉自己没有晕的那么厉害了之后,她努力伸出手,用和双腿一样没什么力气的指尖扒拉着门缘,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拉。
【哗啦——!】
原本好像,仿佛一辈子都不可能由自己去亲手打开的门,却出乎意料地轻松……就那么打开了。
原本只能躺在床上,在狭窄的视野里看到的那片星空,就那么突然地,直接地映照在自己的眼睛中。
正如之前,自己在昏暗的房间里猜测的那样——今晚的月色很美,也很明亮。柔和的月光就像抚慰着人世间挣扎着活下去的所有灵魂一样,平等地照耀在每一个存在的身上。
……那自然也包括,此时愣在那里看着这样的夜景,一时之间甚至出了神的少女自己。
“好漂亮……”
下意识地赞叹着。甚至都忘了,这是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是在自己试着偷偷打开门的现况。少女看着那片闪烁着星光的夜空,那真的——很像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
……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一直盯着看着,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记忆却依然模糊一片。明明那个【名字】,仿佛已经由这星空告诉了自己……但是,到嘴边的那个微弱的音节,还没发出就消散在了微风里。
“是……和星星。有关的。”
明明就差一点点。但是——真的。不记得了。
突然间。如同发觉自己在努力的一切。在执着的记忆。在追寻的存在。都仿佛如泡影般,只存在于那片无比遥远的星空中的时候……胸口突然的闷痛,几乎能把此刻本就虚弱的少女击垮。
“……啊、嘞?”
——之后,就连自己都倍感意外的。脸颊感觉到泪水滑下的触感。伸出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哭。
“……为什么……?”
只是某个记不得的人。只是某件记不得的约定。迟早会想起来的吧。那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如此痛苦呢?
甚至,这种痛苦。都已经超越了身体上的病痛。就仿佛,她所失去的,最重要的一切,根本就不只是【记忆】而已——
【……甚至不只是一个人吗?】
按捺住那种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心痛。她的大脑却反而清晰了起来——自己。在被带来俱舍领地之前……真的不是孑然一身?
因为,眼前这片景色……在刚才的一个瞬间,在她的眼里,闪回过了一个【鲜红】的景象。
……比这月光还要更加刺眼和夺目的。红色的巨大的【茧】。本是自然生长的野生的森林,被摧毁和侵略到面目全非,全部被红色的建筑占据,还有——那几乎令人肝肠寸断的,鲜红色的血。染遍了这片大地。
战斗。杀戮。死亡。死了死了死了、他们都死了。在那场战斗中,在根本没能做到任何事情,也没能拯救任何人的自己的面前——
而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是……
“……凡纳思大人。”
头疼欲裂,意识恍惚的此刻——一双红色的垂袖轻抚过自己的脸颊,擦去那不停落下的泪水。
不用抬头,也知道在温柔地安慰着自己的到底是谁。
……那样的关怀和温暖,恍惚间,如同曾经的【珍珠】那样……可现在,无论是外貌还是身份,对方都早就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珍珠】了。
一时间。因为对方还活着的庆幸。和让她变成了这副模样的现实。冲击着稍微恢复了一点记忆的少女的内心,让她哽咽着不知该说何话语。
“……珍珠……你,早就知道吗?一直都知道吗?”
“……真的,很抱歉。凡纳思大人。”
其实,珍珠自己——也是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之后。才被重新唤醒的。
但她没法告诉现在情绪崩溃的少女,更何况……她本就认为,少女会落到那个男人手里,后来遭遇这一系列痛苦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的责任。
所以,她不打算做任何辩解,只是轻抚着泪流满面的女孩的脸颊,无言以对。
“……您,还是记起来了。”
虽然,这或许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是这个晚上呢?
命运竟然如此残酷。少女本可以无忧无虑地到第二天早上,然后听到自己告诉她,一个很好的消息,就这么安然地在这里活下去——
但现在……
“珍珠、珍珠……!告诉我,他们到底是——”
虽然还是记不起,曾经对自己最重要的那些【同伴】的名字,可少女还是拼命地乞求着,就好像这样,她就能找回那些已经不复存在的【他们】一样——
可这种自欺欺人。终究还是被无情地粉碎了。
“——红人鱼。”
从来不用那个名字,而是一直都是用对待【工具】的态度。那个男人的声音,如同在审判一样,在这座庭院里响了起来。
“——我早就警告过你,每天给凡纳思吃的药,一次都不能少。你是觉得自己这条靠她才得来的性命已经活够了吗?”
在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打算隐瞒本性。语气低沉的红黑发青年阴着脸色,紧皱着眉头瞪视着正在安慰哭泣的少女的自己的部下。
——而人鱼只是在面具底下无声地叹气,似乎比起现在悲伤不已的少女,她并不太在意自己的生命。
“午休的时间,凡纳思大人睡得很香,所以属下……没能叫醒她。”
“没能叫醒?——只是你不想去做罢了。”
哼了一声。男人看向了被人鱼搁置在一边的,摆在托盘上的【药】,语气冰冷:
“我也同样警告过很多次。——早就已经不是海之王国里的贵族的你,现在只是一条勉强还有利用价值的【狗】。既然是【狗】,就不该觊觎主君的东西。”
言外之意就是——他和能容忍这个女人在凡纳思身边守护的雷诺哈特不同。对莱兹哈特而言,他确实只是需要一个最趁手的,能照顾她的【工具】,才留了这个人鱼一命而已。
“你能留在她身边的理由,从开始,就只有一个——而现在,你已经失去了这个唯一的利用价值。”
“………………”
红衣人鱼能作为回应的。只有沉默。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将会面临的下场。
正如莱兹哈特所说。本来他能容忍【珍珠】的存在,容忍其带着那种晦暗的感情,留在凡纳思身边,所有的前提都在于“只要让她不记得那一切,那些事情也无关紧要”。
——可因为少吃了一次【药】,在凡纳思记起了她本不该记起的那些事的现在。这一次,莱兹哈特是认真的,打算杀了这个怀有异心的部下。
不过——
“……药?什么药?”
在旁边心惊胆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的少女,感觉自己内心又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一样——失忆之后直到现在,经历的一切。也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莫名虚弱的身体。
稍微醒来长一点的时间,就会昏昏沉沉的大脑。
还有,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气,就连【行走】,都无法顺利做到的四肢——
难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是……
“我吃的,药。……不是治疗我的病的吗?”
因为刚哭过,她的声音还带着哽咽。可还是坚持着要向他问清楚。就算现在根本连移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少女还是努力挣扎着,想要脱离珍珠的【庇护】,去正面对峙那个男人。
……但这终究。只能是徒劳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个药,到底是为了什么……莱兹哈特!”
“……真是没想到。在那天,在你的面前……让那几个家伙彻底消失之后。竟然还能看到,你像这样,站在我的对立面的样子。”
对于即使已经是他的【笼中鸟】。已经在药物的侵蚀下,连自己的独立行动都做不到——却还是坚强的,想要【对抗】自己力量的她。
已经不知道该说,这份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必须把她留在自己身份的这份执着,究竟是妄念,还是疯狂——但选择将这【鸩酒】一样的爱,以如此不择手段又卑劣的方式一饮而尽的莱兹哈特,早就已经不在乎,事到如今,她对自己到底怀有着多么强烈的【恨意】了。
——因为。无论她选择【爱】他,还是【恨】他。少女所面对的命运中,根本不存在【逃走】的任何可能性。
所以。这一点点无力的,小猫抓痒一样的【反抗】——就由他今天,彻底在这里抹除。
“红人鱼。——暂时庆幸,你今晚捡回了一条命吧。我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处置你。”
“……是。”
这就是在叫她【赶紧滚吧】的信号。……可还是和刚才一样。比起自己的性命,红衣人鱼当然更在乎自己身后的少女的安危。所以,虽然口头上接下了命令,但她暂时还是拦在少女面前。
“首领。——现在,已经很晚了,凡纳思大人需要休息。”
“你这家伙……”
大约是没想到,这个人鱼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阻碍自己吧。男人眉头一挑,眼睛带着些气得发红的血丝。
“……珍珠。”
尽管知道现在自己如果被单独留在这里,肯定很危险——可这样下去,珍珠肯定会先出事。本来也想着,至少要单独和莱兹哈特聊一聊的蓝黑发少女,用虚弱的手腕扯了扯人鱼的衣角。
“我不会有事的。那家伙如果想杀了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
少女想表达的,是自己的性命至少不会有危险。……但红衣人鱼担忧的,是那之外的,更加【残忍】的事情。
“……凡纳思大人。”
“我没事。只是,……必须要和他问清楚一些事情。……你先走吧,珍珠,可以吗?”
哪怕自己已经不可能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