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各个角落不约而同的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年黍香快要被黑灰活埋了，凭借着身边Alice的尖叫辨识了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灰堆里爬了出来。

她跪在地上咳嗽、喘息，一瓶水递到她面前。她来不及道谢，接过水漱掉嘴里的黑渣子，又一手接着水胡乱抹了把脸。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跪在了一双精致的4cm粉色休闲小高跟前。那这堆黑灰……不必说，一定是Alex的了。

她抬眼一看，果然是Blake，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Blake脸上诡异的阴晴不定的笑容已经被旗开得胜的笑代替，她移开目光扫视办公室，颇有种早晚也将他们纳入囊中的气势。

年黍香顺着Blake的目光环视办公室，零零散散的黑灰堆隔几排就堆了一个，哀鸿遍野。这层不像是办公室，倒像是乱坟岗。

“一言以蔽之，今后由我来负责管理各位。后续我会约每个人谈工作，大家梳理一下自己的工作。”Blake嗲里嗲气地说完话潇洒转身，飘逸的秀发打在刚直起身的年黍香脸上，甜腻腻的奶油味道熏得她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栽回黑灰堆里。

新官上任三把火，没人敢动老官的灰。年黍香前后左右的打工人一个个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的，生怕新老板误解自己工作态度怠慢。

年黍香和Alice也不例外，Blake回到了自己的豪华工位，伸出末端长着眼睛的长长的触角，横跨七八排工位，来到了年黍香身后。

触角上的眼睛时不时地眨巴两下，睫毛偶尔会碰到年黍香的头发。鸡皮疙瘩从她的头皮蔓延到全身，她强忍住打个寒颤的冲动，兢兢业业地敲着键盘，假装无事发生。

好在她和Alice只是小小的实习生，才盯了不到五分钟Blake便伸长触角，从年黍香和Alice的屏幕的缝隙间向前伸长。

管理的人更多了，Blake伸出来的眼睛也更多了。4、5只眼睛分成一簇，年黍香数了数，足足有10多簇触手眼睛跨过了她们这排，像章鱼看见小鱼一样兴高采烈地蜿蜒扑向前排的同事。

年黍香假装挠了挠头，确认自己脑袋后方没有盯梢的触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放松警惕的同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屏幕旁的触手吸引。每一只细细长长的触手都是嫩嫩的粉红色，像是刚出生还没长毛的小老鼠的尾巴。上面附着了一些淡粉色的透明粘液，和其他触手碰到一起再分开时会拉丝。

看得太细致，她的胃里不禁翻江倒海。麻绳专挑细处断，她好不容易憋下去了一口早饭，胳膊肘上突然轻轻的一凉。一滴晶莹剔透的粉红色液体正安然地躺在她的胳膊肘上和她say hi！

在胃里闹腾许久的早饭终于喷涌而出！年黍香冲着显示屏就要喷射时，Alice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一团不可名状的糊状物精准地落入Alex的黑灰堆中！

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与周围啪嗒啪嗒的敲击声还格格不入。离年黍香最近的触手警觉地立即回勾，大幅度的动作让触手不免触碰到了她前排的同事，可怜的斑秃大哥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一声“啊”！触手又紧急绕了个弯贴回他的脑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Alice和年黍香急忙用脚扒拉两下土，掩盖掉“案发现场”。

只见那眼睛逐渐膨胀，大到和斑秃大哥的头差不多大时，从中间裂成两半，变成一个大嘴的样子，蓄力张开，就要将那颗可怜的斑秃脑袋一口吞下去！

“啊，错别字。还好发现了！”斑秃大哥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同时用手指着屏幕，生怕别人看不出来那个错别字是怎么错的一样。

大眼睛闭嘴，停在原地看向屏幕。两三秒后，piu地一声像泄了气的气球扁了下去。几条触手像条被惹恼的蛇群，眼见这头受挫，一个回马枪杀到后排，装也不装了，和年黍香眼球对眼球地贴着，剩下几个触手贴着她的皮肤来回地巡视，睫毛时不时扫在她身上，像蛇吐信子。

还好刚才那一吐清空了她的胃，空空如也的胃帮助她将她毕生的演技都贡献给了此刻。她对占据全部视野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球视若无睹，一边念念有词道：“啊……订单蒸蒸日上啊！真好啊，真好啊……”

触手们慢慢后撤，眼珠子不甘心地盯着她，忽然几十个触手齐刷刷地撤离。紧接着，一阵紧锣密鼓的小高跟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监视触手们一无所获，身着粉色西服裙套装的Blake显然觉得自己的三把火烧得不够旺，径直走到她的新员工的第一排，甩一下自己的秀发后拍拍桌子，面带微笑地说：“亲爱的们，来，我们详谈一下工作。你们的文件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一排被点名的4个人傻了眼，面面相觑后，一个年纪大点眼镜男木讷开口：“老板，这还不到10分钟，我们确实还没太准备好……您看，能不能……”

Blake竖起食指到自己的嘴边，眯着眼睛摇摇头。接着，她伸长脖子看了看眼镜男的座位，夹着嗓子笑着说：“Andy是吗？”

Andy紧张地点点头确认。Blake掏出手机，在上面划拉两下，抬头微笑看着Andy。她大拇指揿了一下手机屏幕，Andy瞬间原地化为一小堆黑灰。

同排的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的目光还震惊地滞留在Andy身上时，Blake再次微笑着说：“亲爱的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三人几乎是同时收起电脑，屁滚尿流地起身飞奔到Blake身旁。Blake满意地笑了笑：“下次工作态度积极一点。”

随着四人移步至会议室，Blake的新员工们拿着杯子迫不及待地冲到Alex和眼睛男的灰堆边上，盛了满满一杯骨灰后，加水拌匀一饮而尽。接着，所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干劲，整片工区传出震耳欲聋的键盘敲击声，不像是办公室，倒像是打击乐器工厂测试间。

年黍香打开BeeChat确认再三，自己还归属于Blake管理，在本次的排除异己行动中应该还谈得上安全。没想到身边的Alice比自己更加气定神闲，她不禁好奇地问：“你……不紧张吗？”

Alice确认没被监视，胜券在握：“没关系，小实习生又没什么站队问题，这波暂时还轮不到我。而且……”突然脸色一变，迅速转向电脑兢兢业业起来。

只见Blake的四名老员工们有说有笑地端着杯子经过了她们，年黍香看着人头对不上，细细一看，才发现张三那颗闪亮的光头已经不着痕迹地混入其中。她有点懊悔，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原本阴差阳错选的嫡长老板，快被自己硬生生作成敌人了。

张三敏锐地捕捉到了年黍香殷切的目光，年黍香及时收回了目光，可惜已经太迟了。他挑衅地伸手指着年黍香，中气十足地大喊：“别偷懒！”

这一声令下吓的这一片的打工人都抖三抖，来不及抬头分辨是谁下的警告，只是一昧地灌一口牛马咖啡，敲键盘的手指快地只留下残影，面色紧张蓄势待发。

四人渐行渐远，Alice翻了个白眼：“狐假虎威。”年黍香不能更加赞同地附和着点头。

“对了，你刚才还想说什么？”年黍香求知若渴，能力又强心肠又好的Alice简直是她的救命稻草。从前的她自视甚高，接连吃了几次亏之后，年黍香只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苟活通关。

“而且我一来就和好几个与Alex同级的老板打好关系了，Blake应该对我印象不错。”Alice颇有自信地喝了口水。

裁员这种事情还能未卜先知的？年黍香惊讶了一下，随即心中很快有了答案。她凑到Alice耳边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有攻略？”

Alice缓缓坐直，困惑地看着她：“什么攻略？”

看来还会没把她当自己人，年黍香心领神会地不再追问，只是抱紧大腿：“你放心，我嘴严。”

Alice更是一头雾水：“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在我之前的几次实习中，领导被裁是常有的事。小实习生根基浅，也不占组里的人头。裁也容易，留下也容易。”

“对对。”年黍香将Alice的话奉为圣经，干脆在手机备忘录里开了一页「活命宝典」，将「11点前离开公司」和「讨好每个小领导」记下来。后来想了想，自己其实也尝试讨好其他领导了，就是点儿背，被自己领导发现了。叹了口气后，她严谨地在第二条的前面加上「偷偷」二字。

被率先叫去谈话的三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回到了工位，Blake并没有跟在他们的身后。刀悬在头上的众人完全无视三人大汗淋漓和白中透着乌青的面色，争先恐后地打听这位领导的喜好，和三人全身而退的技巧。

三人摆摆手没有理会蜂蛹的众人，拿起桌上易拉罐装的牛马饲料，一股脑儿地灌进胃里，才缓缓开口。

“问了我打开电脑的流程……”

“和在公司内走路的步伐……”

“我们稀里糊涂地答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就让我们出来了。应该是……对的吧？”

围观的群众一起松了口气，互相点着头认可：“新老板还行啊，挺体恤的……哎？老板呢？”

“妈呀，差点忘了！”三人中梳着大光明马尾的女生一拍脑门跳了起来，目光越过围观群众，看向Alice和年黍香：“那两个实习生小同学，Blake老板喊你俩过去！”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收起电脑起身，年黍香给Alice打气：“应该没事，你看这三人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

“就是就是，杀鸡儆猴，杀一只鸡就……”Alice的话被一声尖叫打断，尖叫声来自被团团围住的众人中心。

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围观群众呼啦一下散开，退回到各自的工位上，露出了尖叫声的“案发现场”。

刚才还跳着喊话的大光明马尾女生腰下一片模糊，只剩上半身“坐”在椅子上，她的两边是两堆新鲜出炉的黑灰。

显然，他们三人没能成功通过Blake的考核。

“Alice？年黍香？”

一个甜美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会议室中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