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支棱着站起来,修长白皙的五根手指续着长长尖尖的延长甲,涂着喜庆的大红色指甲油,封层反着油润的光泽。一看就是为大喜的日子精心准备的。
大拇指和小指作为“双腿”支撑着整只手,其余三根手指像是探头,有力地依次敲击地面。断手原地边敲边打转,像是在找她的新郎。
电梯还在不断上升,已经到了-25 层。年黍香反复捶打孤零零的-18 层,企图按停上升的电梯。
忽然,断手停止了敲击。年黍香闻声也停下手里的活计,转头看着它要搞什么幺蛾子。电梯里安静得诡异。
哒哒两下,它转了个身,手掌后坐蓄力,接着坚定地向着年黍香猛冲过来!
什么玩意!断手张牙舞爪冲过来的样子像一只丧尸螃蟹。
年黍香果断放弃按钮,逃到电梯转角,双手一撑扶手,双脚跳离地面。
断手着急地在她下方跳来跳去。
就这点能耐?
年黍香瞄准位置,稳准狠地重重落地,死死地踩在正在蹦哒的断手的手背上。
咔咔两声响,骨头断裂的声音从年黍香脚下传来。电梯猛地一坠,又立即出发紧急制动原地停住。
-22层。
意外之喜?正得意时,脚踝突然刺痛。
断手的五根手指关节反折,用手背包裹住了年黍香的脚,尖利的延长甲齐刷刷地插进她的脚踝!
手指像钻头一样旋转着往里扎,她没多犹豫,抬起左脚打地鼠一般稳准狠快地跺掉几根手指,又双脚缩回了扶手上。
几片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了她的脚踝。
一边用左腿和右手在窄窄的扶手上撑起自己维持平衡,一边抬起右腿和左手“拔刺”。
断手没了指甲抓地力反而更强,跳得更高了。年黍香干脆站在扶手上,双手撑住天花板,顶天立地地保持平衡。
就这么站一晚上等到明早八点来人修电梯也不是不行。
这个念头刚出现,电梯嘎吱嘎吱两下后,再次开始上升!
突如其来的超重感打破年黍香的平衡,天花板的隔板被一下捅开!她收紧核心,一通乱抓才勉强没掉下去。
-21 层。
只有三层了。
电梯还在不断上升。她看着捅开的天花板突然有了主意。
楼层并没有变,变的只是电梯,甚至只是电梯上的按钮。
所以理论上她只要不坐电梯,想办法绕过-18 层,一直往上爬,就能到达 1 层,逃出去。
她拆下被捅坏的隔板,抓着天花板上的钢架,拉起一个引体后,收核心上高脚再一推跨,直接翻出了电梯箱。
电梯井黑乎乎的没有光,只有几根缆绳,拽着电梯呼呼地往上蹿。带着霉和机油味道的凉风吹在脸上,她只觉得自由。
爬!爬向自由之路!
缆绳粗粗的,很好抓握,就是有点凉。
叮!「-18 层到了。」机械的女声从脚下传来,她往上爬了两步,低头看看能出来个什么怪物。
电梯门一开,随着一阵潮水轰鸣声,电梯猛地向下一坠!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暗红色血浆,如同泄洪一般,轰隆隆地奔涌进电梯箱!可怜的断手没蹦哒两下,就立即被吞没。
年黍香胃里一阵翻涌,立刻拉着缆绳手脚并用向上蠕动。
短短几秒,电梯很快就被血浆填满,天花板上小隔板留下的洞成了唯一的压力释放。满满当当的血浆从小洞中井喷而出,立即就吞了她半截身子!
脚下突然就吃不住力,血浆把缆绳浸得滑溜溜的,身体的重量完全吊在两条胳膊上!
纯靠手臂的力量向上扑腾了一截,小臂很快就酸了。年黍香累得浑身出汗,手掌心也不例外。原本就难抓的缆绳变得更滑溜,她侧过头一口咬住缆绳,借用咬合力才勉强止住下滑的趋势。
下巴颏和手臂逐渐充血到了极限,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下一分钟。绝望之时,哗啦啦的喷涌声音小了,她甩掉已经被浸湿得滑溜溜的鞋,手脚并用着爬到了 -15 层。
-15 层的电梯井内有一圈伸出来的半脚掌宽的外沿,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甩了过去,有惊无险地精准降落在那一小圈外沿上。侧脸紧紧贴着墙,全部的生命托付于垫起的脚尖。
这也是个热闹的楼层。从关着的电梯门中一会传出女人的笑声,又一会传出女人的尖叫声。
怎么都是女鬼?年黍香趴门缝上听半天愣是没听见一声男鬼叫。
原本还打算破门而出,现在她觉得电梯井也挺好,就是小腿肚垫脚垫得有点酸。
胳膊休整完毕后,她纵身一跃,双手瞄准缆绳一挂,又开始了攀绳。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她经验逐渐得心应手起来。她强烈怀疑自己有朝一日从这个怪世界出去后,能参加斯巴达比赛。
毎三层都有一个小小突出的外沿,她的体力攀三层一歇刚好。终于攀到 -3 层,休息时,她拿出手机开始叫哔哔普通车回宿舍。这个点打车已经可以报销了,走夜路鬼知道会不会遇到鬼。
一口气攀到了1层,年黍香踮着右脚站在窄窄的外沿上,左脚蹬着门缝,两手扒着另一扇愣是撬开了紧闭的电梯门。
1 层大厅内不出意外也站满了女鬼。她们身穿小西装,手里拿着一页纸,看排版像是简历,另一手抱着三四个布娃娃。
这层的女鬼很安静,一会低头对着怀里的布娃娃小声唱歌,一会拿起简历来眉头紧皱紧张兮兮地看两眼。不太会害人的样子,反而像是一群受过良好教育的精神失常患者,安安静静地维持秩序。
就让这平静秩序感继续保持住。年黍香屏住呼吸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挪向大门。
“您好,请问能帮我照看一下孩子吗?”礼貌又轻声的询问打破了大厅内的平静。距离大门几步远时,一个温柔的长发女生叫住了年黍香。
大堂里顿时安静得吓人,所有的哄唱声戛然而止,纸张摩挲的声音也停止了。女鬼们将目光聚焦在唯一的声源头。年黍香很不自在,自己像只羚羊被暴露在猎手的聚光灯下。
“不……哎?”不方便三个字还没说完,布娃娃已经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像是烫手的山芋,她刚要塞回给女鬼,只见女鬼在她面前化为了一缕青色的烟雾,飘出了大门。
不妙。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灼热,年黍香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品尝到了对她的垂涎。她是饿狼群中一块上好的 M9 级的和牛。
脚步声、摩拳擦掌的声音微弱地向她袭来,顶级的猎手们不愿惊扰到这顿肥嫩多汁的大餐。
左后方?还是右后方?年黍香聚焦所有的注意力来辨识猎手的动态,双腿微蹲蓄力随时冲出重围。
神经紧绷时,手腕却猛地一疼!她低头一看,只见布娃娃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鬼婴,通体青黑色,长着尖牙,正在啃掉她那块刚长好的手腕的肉。
麻绳总是细处断。咬哪里不好,偏偏咬这里?!年黍香疼得呲牙咧嘴,抬手猛甩。
鬼婴没松口,咬着嘴里的肉被狠狠摔倒地上!落地的瞬间,它一分为二,又在地上弹了一下,两个变成四个!
四个落地的鬼婴摔得屁股生疼,面面相觑后,齐刷刷地张开嘴,爆发出整齐嘹亮的哭声!
尖锐的哭声像是电钻一般冲击着所有人和鬼的耳膜,连女鬼们都纷纷捂着耳朵退避三舍,一边不忘捂住自己怀里布娃娃的耳朵。
趁着女鬼纷纷远离她的功夫,年黍香捂住耳朵冲刺到大门口。
梆得一声被撞的头晕目眩!大门大敞着,她全力冲刺撞上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结结实实得触感像是撞上了承重墙。
眼冒着金星,年黍香捂着头拍了拍触摸这道无形的墙。真瓷实,连条缝都摸不到。
啥意思?门开着还不让走?这么邪门?
四个鬼婴在还扯着嗓子喊,边哭边挪向她的脚边。
女鬼纷纷给鬼婴们让路,像是生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她们怕鬼婴的程度似乎丝毫不亚于年黍香。
四个鬼婴包抄着她从四面赶来,背后是密不透风的无形的墙。眨眼的功夫,鬼婴们已经先后到达了她的脚下。
恐惧驱使着她本能地抬脚,理智让她在半空中停住了脚:不可以,鬼婴再次落地还会分裂!
愣神的功夫,脚踝处吃痛,一个鬼婴已经率先抱着她嘀嗒着血浆的脚啃食起来。
既然不能踢开,她只好上手拽它。鬼婴死不松嘴,年黍香每扯它一下,就是在撕扯自己的皮肉,苦不堪言。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也陆续咬上了她的脚踝。可她还在和第一只较劲,这鬼婴个头不大点,嘴上和手上的力气却奇大无比。
忽然,她手上的劲一松,一把扯起了鬼婴。
青面獠牙的小怪物不见了,一个粉粉白白的布娃娃安安静静地被她抓在手里--一如其他女鬼手里的布娃娃那样。
这是……吃饱了?吃饱奶的孩子便不作妖了?
年黍香有种不祥的推测:看来不让他们吃饱今天是没法活着走出去了。
横竖都得掉几块肉,那不如自己挑选掉哪里。
她心一横,蹲下来举起自己的胳膊肘,干脆将自己身上痛觉最低的部分主动喂食给鬼婴。
两只哄抢一条脚踝的鬼婴瞬间被送上来的肘子吸引,抱着皮肉不多的手肘啃食起来。皮肉被拉扯撕裂,血点子溅了年黍香半张脸,黏糊糊的和汗水混在一起。
还好胳膊肘很好地分担了全身的痛感,年黍香得以见缝插针地打开手机:已经有司机接单了,4 分钟赶到。感谢老天奶,终于看到了一丝回家的曙光。
脚踝和手肘的疼痛一点点向内部侵蚀。年黍香快要把后槽牙咬碎了,才勉强扛过了剩下三只鬼婴的啃食。脚边安安静静地躺着四只乖巧可爱的布娃娃。
鬼婴们没了动静,女鬼们又挺直了腰杆,直勾勾地打量着年黍香。窸窸窣窣地踩着小碎步向她靠近。
脚踝疼得吃不上力,年黍香用手撑着地拖着残躯向门口挪动,却意外地又触碰到了无形的屏障。
还不行?她有点急躁,没了鬼婴“护体”,女鬼们的动作渐渐肆意妄为。有的干脆不装了,大步流星从大厅另一头赶来,生怕分不上一口热乎的。
死马当成活马医,能拖一阵是一阵。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年黍香弯腰拾起散落在脚边的布娃娃,眼睛却不敢离开前方凑上来的女鬼。四个娃娃都凑齐,她也不装了,高举起其中一只,蓄力要扔出时,一个女鬼横冲至她身前,伸出利爪,猛扑过来!
眼见着年黍香的眼球就要被串起来时,女鬼身子停在半空中一顿。原来是后方的女鬼也想吃上第一口,将她强行拽了回来。奈何鬼山鬼海扑面而来,更后方的女鬼们根本刹不住车,跌撞在前方的鬼身上,似多米诺骨牌一般接二连三地倒下,横在半空中的女鬼被推出,一头撞上年黍香的肚子!
力道之大,将年黍香撞得人仰马翻,向后滚落了几圈才停下来。
哎?滚?年黍香吸着干燥凉爽的空气,环顾四周,自己已经来到了高耸入云的办公楼外。敞着大门的办公楼门前挤压着一群女鬼,她们被无形的屏障封锁,活像肉罐头一样挤压着叠叠乐,中间点缀着几个青豆胡萝卜丁的布娃娃。
布娃娃。年黍香低头看向自己的怀里,四个布娃娃牢牢地抱着她的手臂,脸上带着天真灿烂的微笑。
屏障竟将她放了出来。想了想两次的不同,莫非带齐了自己的布娃娃才能通过屏障?
来不及多想,两道晃眼的灯光照亮了黑暗。哔哔两声催促着她上了车。
普车是由一匹小毛驴拉着一个带轮子的木框,小毛驴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照亮前方二里路。
还挺环保。年黍香连滚带爬地上了车。环保驴车的缺点也很明显,小毛驴每次眨眼世界都会短暂地回归黑暗。
“4444。”普车的司机拉着缰绳,转过头向年黍香确认尾号。不似 VVVIP 的司机挂着努力灿烂的假笑,这位司机眼袋乌青,苍白的面具脸上用黑色油墨写着一个大大的“困”字,在字的周围七零八落地随意摆放着五官。
好不吉利的尾号,好要命的司机。年黍香浅浅嗯了一声,不敢多和他对视。
“带小孩要加钱。一个孩子 5 块,四个 20。”司机脸上的困字变成了“贪”字,“您不同意我现在就取消订单。”
还挺礼貌,竟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