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安静地对望,眼眸里装盛的东西既不是爱也不是恨,像是文艺电影的开头,按金泰亨现在的疲惫状态,他最多给出一分钟的容忍。
混沌的脑子还能回想起哭喊和训斥,金泰亨也明白此刻如果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那折磨人的纠缠甚至会跟到梦里去。
“回家去说。”他有气无力地开口,坐上了车就闭眼休息。
眼不见为净,金泰亨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这张脸产生厌恶。
大概是认识到了哪怕嘴上说着再怎么喜欢、再怎么深爱,最底下依旧藏着一双讽刺的眼。
口不对心,他不也是,到现在还能说出“回家”这两个字。
安许赫花时间安定下来的心又被无形的线高高吊了起来,他扭过脸去看着金泰亨。
褪色发黄的头发掩住了多情的眉眼,嘴角有些刻意地提高弧度,似乎是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他幻视着一枝枯死的玫瑰,就像是自己曾经碾碎的那把。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日暮西沉也是因为无法挽回才显得格外壮烈美丽。
就像痛苦是创作的源泉,因为疼痛而尖锐,那呼吸不上、吞吐不出的感觉能够拼凑、模拟那一瞬情感的极致。
安许赫自认不是什么受虐狂,事实上却无可避免地放任自己数次受伤。
“对不起。”
落锁的瞬间听到了道歉,目光触及脆弱的一幕,最显纯真的黑卷发松散乱翘,斜长睫毛在白瓷一般的脸上勾出一截鸦色。
金泰亨从平静到愤怒只花了三秒,他憎恶安许赫这总是很有道理的示弱,就像是数学题背后的标准答案,不可辩驳的正确,呵!
两手就那么自然地揪住人胸前的衣领,从来没有使用过暴力的他,在这一刻对着自己心爱的人,胸膛里肆虐着疯狂的破坏欲。
淡色柔和的墙面撞上脊背是雪崩的前兆,金泰亨毫无遮掩的愤怒朝着安许赫扑面而来。
是不是我表现得这么软、总是好脾气的应和,让你产生了我很好欺负的错觉?
不管立场和资格都具备的质问,充斥着毫无疑问的笃定,而后绵长深切的悲哀在静静流动。
“对不起什么?!你说啊!”
“别一声不吭又在这里装死,我最烦你这样!!!”
金泰亨站在崩溃的边缘,别说安许赫,就连他也没办法忽略被人丢下的难过。
痛苦纠结的泪水像从天而降的流星雨,人怎么可以哭得这么难看,安许赫呆呆看着这一幕。
可到现在他还是一个空空的罐子,任凭金泰亨如何投掷石子,都听不见任何回响。
手上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走了,金泰亨无助地垂下头倚靠在安许赫的肩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喑哑的哭腔崩毁最后一线弓毛,哀求变成颤颤的蒲公英,将要断裂、将要飞散。
安许赫想说“什么都不要做”,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不是人想要的,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孱弱无力的感觉蹿上身躯,他下意识地想要搂紧金泰亨,但两手重若千钧,被无形的锁链捆绑到即将坏死。
近在唇齿的呼吸像极了缠绵,可角落里等待阴干的泥塑,再如何互相支撑着、眷恋着,终将要迎来粉碎的命运。
“我之前问过的,哥是怎么确定自己的内心,才会做出这样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 安许赫喃喃念道,黯淡的眼神如同裹上灰尘的玻璃珠。
“我不相信,我不敢相信……她说我们最懂彼此,相配也是正常。她当初也说支持,可喜欢很快变成厌恶。最后一个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做了。”
脸色苍白的人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还有、还有……”
金泰亨好不容易忍下的泪意又重新涌上来,他捧起安许赫的脸紧紧贴住,“别说了!别说了!!”
吞下哽咽的大提琴尽力发出和缓温柔的声音,“我都知道,你别怕好不好?”
“你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不要内疚,那不是你的错。”
“不要想了好不好?”
滚烫的眼泪慢慢淌到胸口变成黏人的凉,安许赫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眼前不是甘如蜜酿的爱,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穿肠毒药。
虚幻的高塔转瞬倒塌,连同支撑的力气一并消失,金泰亨努力撑了一把,扶着人靠墙坐下,唯一不变的还是亲密的拥抱。
他用漂亮的手指抚过安许赫凌乱的发丝,又轻轻揉开那咬紧的唇角,让那颗小珠子脱离桎梏。最后搭落在修长的脖颈间,靠着掌心感受逐渐平静的脉搏。
“爱你并不是离经叛道,”金泰亨看着安许赫一字一句道,“那些正常也只是习以为常,他们才是恐惧未知事物才会这样。”
“安许赫很好的,虽然他身上的刺会扎得人有点疼,可他也会同样觉得疼痛,是一只很心软、很可爱的小刺猬。”
不疾不徐的声音翻开了书页,金泰亨轻声描摹着他爱的人。
“我知道他也承受了很多,一直修着那架木头飞机想要冲出山谷,但是、”积蓄的情绪又隐隐崩塌,金泰亨慢慢呼吸了一口气。
“能不能请他不要再一个人,生气也好,哭泣也好,我们都一起。”
“难看也没关系,再怎么狼狈都不会改变我们相爱的事实。”
金泰亨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真的好丑,比之前做鬼脸搞怪还要丑。
“试着依靠我,别再这样……”请求的命令口吻温柔得不像话。
安许赫也不懂,他要的难道只是这个?
可话音落下的那一秒,周围吵闹的幻觉纷纷退散,就好像从没有存在过。
金泰亨慌忙捉住人微微弹动的手指,扭头对上一双破碎的眼,他嘴唇颤抖着,却没再说出什么。
安许赫早已垂首靠在他的肩上,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折腾了一天,等到可以抱着他的小刺猬一起蜷缩在床上,金泰亨由衷地发出一声谓叹。安许赫总是在犯错之后显得格外乖巧,身体远比话语诚实,这会儿俯贴在自己砰砰跳动的胸口,实在可爱。
金泰亨习惯性地抬脚将人彻底困住,同时顺着缝隙扣紧掌心的手指,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最好永不可分。
哪怕用力到自己都觉得肋骨生疼,安许赫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承受,甚至还微微仰头,用鼻尖蹭过他的下颌。
既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安慰。
论起暧昧不明、意味深长的戏码,再没有人能比上安许赫。
金泰亨想到这里,那股隐约的不甘心又悄然冒头。
“许赫。”
一声呼唤打破了寂静,金泰亨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都错了半拍,他眼眸微眯,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为什么好好的人又开始自弃?
也许是他估计错误了,这位粉丝的出现并不是可以轻松忽略过去的尘埃,许赫到底还是心软。
堆积起来的信任已经被这些狂风暴雨催蚀得差不多了,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金泰亨再怎样下意识地拒绝,可它始终不声不响地存在着。
到底什么时候会一声突然爆炸,谁也不知道。
一切都会消失的,包括自己怀里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家伙。
爱无法拯救一个人,那又要依靠什么呢?
金泰亨在想:到底是他给的太少,还是许赫要的太多。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百转千回的心思怎么都猜不对,反反复复的试探错过了时间更显得面目可憎。
明明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怎么都走不到对岸。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并不平静的呼吸暴露出了人此刻正在挣扎的内心。
安许赫听着耳侧的心跳节奏,令人心安又消失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再不去想那些杂乱的声音。
“既然你想要一个人待着,那就好好冷静,毕竟我也是需要一点时间。”
次日醒来,等用过早餐,彼此都穿戴整齐走出门之后,安许赫就迎来了命运的宣召,这段话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甚至平淡得像随口问好。
光线并不刺眼,足够他看清金泰亨脸上的表情,什么都没有。
“好。”安许赫干哑应下,转眼对上的就是一道离开的背影。
闵玧其想着总该和好了,可过了一天,面对的还是互相漠视的两人,用词也许并不恰当,不过配他俩正好。
金硕珍叫嚷着就不该搭理小混蛋,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创造一点小机会。
“纸巾的牌子问问许赫吧,他上次挑的很好。”
“多煮了红豆粥,这一碗给许赫,泰亨帮忙送送啊~”
些许的冒犯但还在安许赫容忍范围之内,只是没想到金泰亨先露出了不堪的薄怒,然后就是混乱的重演。
比起之前的分手,田柾国觉得现在金泰亨这个哥总算没在骗人了,真的超有距离感的。
小兔子还是认真钻健身房,为了即将到来的演唱会做努力,至于其他的,那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郑号锡偶尔的叹气总是逗笑朴智旻,默默欣赏的金南俊觉得笑话不像笑话,还是现实更戏剧。
就像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就像他们总是重复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