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随队回京北,飞机落地,外面天幕已暗。
林以甜在宿舍过完了生日,收到他在宿舍楼下的消息。
没来得及按灭手机,林以甜跑到阳台往下望,少年颀长的身影掩在树影下。月光水一样铺了满地,还是没他亮眼。
林以甜攥着手机下楼去,简舒文在后面叫了声,她来不及听真切,背对说了声:“我马上就回来啦。”
还有15分钟门禁,应该来得及。
谢燃手上拎着蛋糕,另一手提着礼物,全都藏在身后。一直背着手等小姑娘走近,露出来的边角还是露馅了。
林以甜的拖鞋有点滑,下来急没顾上换鞋,心心念念和某个人相见,什么都不重要了。
谢燃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顿,薄唇带起的笑意浅浅。
“生日快乐。”
他屈指勾着蛋糕,俊逸眉梢稍挑,目光比月色更柔和。
林以甜眼睛泛红,酸涩像湿棉花一样堵在喉咙里,想念不说话,全从她清澈的眼睛里溢出。
热风吹在耳边,她心底发潮,双眸泪光盈盈。
谢燃瘦了不少,连带下颌角凿开的轮廓,硬朗而英气,比年前更成熟了。
她鼻子有点儿酸,特别是听见那一句生日快乐。
这些天积攒的焦灼、彷徨无一不述说着她的委屈,见到谢燃出现的那刻,她眼睫颤动,难忍地撇了撇眉。
好像在说,你怎么才来。
我好想你。
“不给我一个抱抱吗?”。
谢燃迈着长腿,散漫走到她面前,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下一秒,怀里就被她扑了个结实。
空洞的寂寥被拥抱装满,双臂微不可察地停滞,细瘦手背上的青筋浮动,他咬牙将人抱紧了些。
后天,他要随队去外市训练,如果顺利的话,他下个星期飞韩国,还是打比赛。
队内教练有安排,让预备比赛的队员两人一组住在外面酒店,他借病溜了出来,才见上这么一面。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十八岁生日,谢燃不想错过。
林以甜早就对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有所憧憬,二人之前约好了去外面一起过,谢燃暗自准备了小惊喜,可还是因为他计划冲突,没能兑现承诺。
上飞机前,他和林以甜打了通电话,视频里林以甜抱着书本看,听见他说的话,一行字看了好几分钟。
“幼幼?”
林以甜缓过神来,“没关系呀,你要打比赛嘛……”
她攥紧手中的笔写字,头也不抬,默默地嘟囔:“打比赛很累的,你要早点休息,英国4月温差大,你要照顾好身体才能打好比赛……”
谢燃没心思整理羽毛球了,心中满是愧疚:“幼幼……”
林以甜在书上用荧光笔画出那句要记的话,想让自己集中注意力看进去,继续道:“你早点休息,好好打比赛,要是拿个冠军就更好了……”
“幼幼。”
谢燃曲指扣了扣屏幕,让她抬起头来,“你心情不好,对不对?”
林以甜心中一怔,握笔的指尖用力捏到发白,“才没有呢。”
为什么怎么看都看不进去……
她软笑:“我心情很好的,今天的上机作业做得超级好,老师还夸我了.....”
林以甜说着说着又把头埋下来,话堵在心口,笔尖洇开大片浅蓝的痕迹,把书本上的字迹掩盖。
谢燃咬牙抵着薄唇,闷重抵在喉头,不知说什么好。
她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开心之外的情绪,相隔万里,她还是希望他能开心。
他比赛失利,林以甜也在电视上看见了。
连同网上那些质疑他是声音,林以甜也会帮他说话,只是他还不知道。
当初林以甜被人挂在网上骂的时候,他一个人开了十几条帖子帮她说话,那条最高回复的帖子就是他以路人视角发的。
做了这么多,他却连一个拥抱都不能给她。
距离是个大问题,如果可以,他只想偎在她脚边,做她最忠实的一只小狗。
校道上人影稀疏,只剩下点名值班的同学准备回宿舍。
银白灯影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以甜舍不得他,可惦记他队里有事儿,仰起脸迟疑地张了张唇,“这么晚了,你出得了学校吗?”
谢燃豁然轻笑,“不重要,溜回宿舍也行。”
“实在不行......”
他故作苦恼地弯下腰,二人的视线在同一高度,谢燃的面上清冽被朦胧光源消磨,“给我两张报纸我也能睡。”
林以甜皱眉,下意识捂住他的嘴,“干嘛说这么可怜。”
谢燃直勾勾盯着她,被她触动。
他小时候还有更可怜的。
寒冬夜里无家可归,滴水不进被冻晕在街角,两天后自己醒了,拍拍屁股找点事干换饭吃。
有好心人看他老实端正,同意他端端盘子跑跑腿,他扯个席子就有住的地方了。
谢燃的生命力是极顽强的,或许老天是觉得他命不该绝,在母亲去世半年后的某天,外公家找到警察把他认回去,养了一阵。
再后来他上小学,父亲偶尔给点零花钱还不够他填肚子的,他早早就帮人写作业赚钱,再大一点就打工,酒吧驻场餐饮服务,甚至帮人代打,什么来钱他干什么。
岁月打磨后他锋利的棱角毕现,青春期起他那桀骜眼神就凶狠得吓人,□□的眉骨毅然,加上练体育人高马大,往混混堆里一站,对方基本腿软。
在羽球队里慢慢混出点名堂,他也被教练勒令不得在□□,要他“改邪归正”。
程皓枫一直觉得他正,反正打得也是社会败类,该。
林以甜轻咬下唇,一丝痛感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脸上飘过碎发,细痒撩过她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手替她将碎发捋起,别在耳后。
他的指尖在耳后停留,只那么一瞬,就收回去了。
林以甜对清浅的触碰敏感,耳后可以说是她未被人知的禁忌地,耳际有点发烫,她偏过脑袋。
暧昧气息相互纠缠,耳边树叶摇曳发出相撞声。
盛夏未至,青涩的心动先声降临。
谢燃看她头上还戴着白色毛绒束发带,夸了句,“可爱。”
“嗯?”
“你脑袋上的耳朵。”他伸出手揉了揉。
林以甜摸摸头,才发现她的小猫发带还没摘。刚刚吃蛋糕她嫌刘海碍事,就别上去了......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谢燃一直含笑看着她,眼带戏谑的调侃,“很好看,别摘。”
他眼里什么都好看。
“不行。”林以甜扒拉好头发, “这样才可以。”
身为直男的谢燃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挑眉,“有区别吗?”
“更好看了。”女孩一字一句,还冲他眨了眨星星眼。
谢燃拖着语调哦了声,告诉她伸出手,还有个礼物。
林以甜乖巧地伸出手,掌心被打开,放了个小玩意后又被他抱拢着拳头。
女孩隐约摸出是个挂件,摊开手看,是个开心果。
发雾的心潮再度翻涌,谢燃若无其事地让她挂在书包上吧。
有开心果陪着,这样小哭包就不会难过了。
“幼稚鬼.....”
林以甜撅着嘴巴,谢燃听见了反而觉得她在夸他,乐了。
女孩伸出双手抱住他,透明的眼泪悬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谢燃:“那你不哭好不好?”
“谁哭了,”林以甜否认,“是你欺负我。”
“嗯?”
谢燃痞里痞气地扬声,碰了碰她的鼻尖,低头时睫毛在眼睑投下小阴影,“怎么欺负的?”
好惑人的语气,眼神含欲勾人,脸上倒一脸正气。
坏得很。
-
今早醒来,空气里丝丝缕缕的凉意直窜鼻尖。
林以甜下课后去体育馆当志愿者。谢燃和她发了早安后,很长一段时间没看手机。
第二学堂的分都是这些志愿活动和比赛一点点拼起来的,林以甜四月初参加了蓝桥杯的省赛,入围全国赛名单公布的时候,她庆幸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算法题刷的她眼睛都要花了,常考的动态规划那些知识被她里里外外学了好几回。难得不用坐在书桌前,她也想换个方式攒分。
体育馆西区还是封闭的状态,林以甜知道谢燃也在里面训练,经过入口时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些。
时至中午,西区入口开放,几个值班同学进去整理器材。
春季校运会刚过,志愿者需要监督他们整理东西,体育部有同学见过林以甜,听她说是志愿者,刚好也来体育馆帮忙,热情地招呼学姐进来了解情况。
林以甜过去帮张喻洁一起核对,外出买水的时候也帮她带了瓶。
“学姐你真贴心。”
张喻洁托腮,感叹体育部事情真多,天天干这干那的,正吐槽呢,休息室里头乌泱泱的一群人就出来了。
走在前头的是老师,她们都没见过,再往后第一个就是谢燃。
干毛巾随意搭在肩上,他身穿浅色球服,单手拎着矿泉水,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林以甜捧着水,视线即将撞上谢燃的那刻,他淡漠移开眼。
女孩的软笑顿在脸上,抱着水不敢上前。
后面的陈域风倒是和她招了招手,女孩艰难弯出一点笑意,视线盯着谢燃离去的背影发愣。
他应该是没看见吧。
林以甜吃饭的时候拍了照片发给他,只字不提刚刚的事。
【(图片)】
【这个好好吃】
对方过了半小时才回【想吃】
林以甜看他回消息,忘却了刚刚的事,问他今天都在学校吗,能不能见到他呢。
谢燃将换下来的队服放在训练室柜子里,关上柜门【下午会在北区和几个队友练球】
他背对入口大门,靠着冰凉铁柜发消息。
林以甜的下巴抵在枕头上,看见消息立马亮眼坐起来。
他走后又要好久见不到,恰好今天事情不多,可以挤出时间去看他打球。
她下床换了件清爽的短袖,手拿浅色皮筋把长发扎起,绕了三圈后对着镜子理了理小碎发。
阳光洒在脸上,雪白皮肤上的微小绒毛都能看见。
“要不要涂防晒啊小甜,”简舒文要出门,不小心在手臂上挤多了,看她要出门想和点分她。
“来吧。”林以甜伸出手,指腹晕开那一块硬币大小的防晒霜,均匀涂抹开来。
中午2点,外面太阳大得很,热意在空气里浮动,林以甜隐约听见了树梢里轻细的几声蝉鸣。
夏天要来了。
她抬脚走进体育馆,收了伞往北区走。羽毛球场上有人在打球,女孩寻了一会,没看见谢燃。
【你还在体育馆吗?】
馆内闷热, 5月的室内气温渐高,不一会就身上冒汗。林以甜放下手机,从单肩包里拿出小风扇对着脸吹,细发飘到鼻尖被她撩开。
身边有人靠近,在离她一步的距离坐下,拿了台阶上的矿泉水瓶喝水。
林以甜认出她是上次给她签名的郑光希,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也在这,模糊记得她的名字,试着问她,“你怎么在这?”
林以甜:“等人。”
郑光希挥手和搭档示意歇一会,转而和林以甜闲聊,水瓶在她手中碰来碰去,“谢燃?”
听见她问,林以甜怔怔点头,好奇她怎么知道她等的是谁。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郑光希柔和地打量她,精致的五官,杏眼澄澈,不打扮也稚嫩而清丽。
小开扇的双眼皮浅浅,与她亮着星星的眼睛相合,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皮肤也白到发光。
郑光希垂眸,唇边带着了然淡笑,叹道:“他眼光真好。”
“光希姐姐......”
林以甜手上的小风扇呼呼地吹,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
郑光希又想了想,释怀般舒了口气,“不对,是他幸运......”
林以甜猜想他们都是在一块打球的,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