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来不及躲闪,狗用力撞在了他的鼻子上。
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半晌,捂着鼻子去看罪魁祸首。
里里站在沙发上,仰着脸紧张地看着他,眼底泛着湿润的水光。
见程野没有反应,再一次小心翼翼地靠近。
“…程野,不要欺负我。”
这回是一个轻柔的吻。
落在人类捂着鼻子的手背上。
转瞬即逝。
程野神色怔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或许第一次里里不是想撞他。
而是想亲他。
反观当事狗,亲完人后,正手足无措地盯着程野。
见程野又要朝自己伸手,动作利索地跳下沙发。
只不过还未落地,就被反应过来的人类兜进了怀里。
程野脸上扬着笑,将挣扎的狗牢牢按进怀里,好笑地问它:“怎么亲完人就跑?”
“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里里嗷嗷直叫。
挣扎的力气始终敌不过人类。
最后羞得满脸通红,钻进程野的衣服里藏起来。
程野眼底流淌着温和的笑意,隔着衣服拍了拍怀里的小狗,见里里仍在装死,也没再有动作了。
“……”
杜宾犬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睿智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
最后在同伴和主人间选择了同伴。
一巴掌呼在了主人的大腿上,义正辞严地向他发出斥责:“你怎么可以欺负里里!”
程野被杜宾犬吼了一通。
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却也能感觉到黑球是在为里里出气。
于是弯起臂膊,十分顺手地将另外一只狗也兜了过来,薅着黑球的脑袋倒打一耙:“你个马后炮。”
黑球冷漠挣扎。
最终,这场闹剧在程野的手机铃声响后,得以终止。
黑球率先逃跑。
里里紧随其后。
中途啪叽一声摔倒在地,身后立即传来程野的笑声。
里里狼狈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瞪了程野一眼,丢脸地跑去院子里。
两条狗瘫坐在地,黑球大口喘气,缓了几秒,不禁猜测:“……这难道是渴渴病的后遗症?”
里里呼吸急促,心有余悸,连连点头,“我觉得是。”
程野瞥了眼来电人。
是财务总监。
他眼底露出疑惑,还未出声。
许优的声音已经从听筒里传出,急促却清晰,“程总,我刚核对数据,发现程德清的持股量有变化。”
她话音未落,程野已经打开电脑,调出页面。
电子屏里闪烁着荧光,股价跌了两个点,暂时还看不出异样。
“什么时候的事?”程野问。
声音冷静得可怕。
许优飞快汇报:“昨天晚上,在交易平台有两笔异常成交,接盘方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我已经查过了,这家公司是海外注册,查不到实际控制人。”
程野垂眼看向电脑屏幕,指节叩在桌面上。
小公司。
海外注册。
眼底一片冷色。
程德清在公司占的份额并不算太多,但因为他姓程。
程氏的程。
如果他突然清仓,不仅股价下跌,市场更会将这解读为“内部人员跑路”。
凝滞的氛围里,程野忽然开口:“联系程德清了么?”
“联系不上。”许优顿了顿,补充:“他的秘书说在度假,假期结束才会回国……”
“来不及了。”程野打断她,垂下的眸底映出寒光。
声音停顿一瞬,他已经做出决定,“先让李泊去准备相关材料,立刻发通知……”
他看了眼手表,“下午三点半召开股东会。”
“我这就去办。”许优迅速应。
挂断电话后,程野合上电脑,将茶几上散乱的文件拢好。
恰巧起身准备出门时,徐叔刚接完电话回来,正要将三日后夫人要到家的好消息告诉他。
程野的脚步一缓,率先出声,“徐叔,去联系律师,具体诉求我等一下会发给你。”
“好。”
得到回答,程野脚下速度加快,话音落下时,已经离开了客厅。
徐叔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决定等晚上程野下班,再将夫人要回国的消息告诉他。
小木屋里的两条狗听见动静,齐齐探出脑袋。
里里已经完全忘记刚才与程野之间的不愉快,惊喜地说:“是程野!”
黑球盯了一会儿,奇怪说:“他是不是怕我俩报复他,所以提前溜了?”
“可是我没有要报复程野。”
里里语气焦急。
说完后,已经拔腿奔向程野的方向,急着要和程野解释。
眼见着程野已经上了车,出声挽留,“不要走!”
小狗的叫声尖锐。
程野听见了,但时间紧迫,他没工夫和里里闹了。
启动引擎后,他降下车窗,朝愈来愈近的小狗喊:“回去,我晚上会回来。”
听清程野的声音,小狗紧急刹住了脚步。
它张着嘴。
像是在喘气,又像是想说点什么。
但程野已经开车离开了。
院内一下子显得空落落的。
地面有细碎的石砾,硬硬的,硌得爪垫疼。
小狗慢吞吞发出声音,“……要回来。”
剩下的半天,程野忙得脚不沾地。
先是开了一下午的会,将基本情况告知股东,安抚完所有人的情绪后,说出自己的解决措施。
赶在饭点前,他将整合的证据提交证监会,并联系律师,准备起诉程德清。
夜色渐沉,整栋楼陷入黑暗,只有最高的几层楼一片通明。
董事长办公室内,程野仍在埋头处理文件。
李泊将装盒的饭菜送了进来,提醒说:“老板,晚饭已经热过三遍了。”
程野从文件里抬头,捏了捏酸胀的鼻梁,“好。”
树大招风,盯着程氏的企业不在少数。
几乎是股东会结束的瞬间,媒体就嗅到了气息,或许有竞争对手的推波助澜,程氏内部出现问题的话题很快冲上了热搜。
程野并没有阻止舆论发酵,一边安抚合作企业,一边联系公关部。
在程野的授意下,程氏公关部迅速发出公告,并联系曾合作过的媒体,逐渐接手、引导舆论走向。
这同样也是一种手段。
催促证监会快速立案的惯用手段。
他放下手,低头瞥了眼表盘,才发现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面前的李泊,“你先下班。”
李泊点头,却没走。
他盯着程野手边堆垒的文件,猜测程野可能会带回家加班,于是说:“需要我送您回家吗?”
“不用。”程野拒绝了,说:“帮我倒杯咖啡。”
李泊瞬间明白程野的意思。
对方这是要在公司加班。
“好。”他应下,去茶水间给程野倒咖啡。
程德清闹出的事自然也没能瞒住家里人。
李泊将咖啡送来时,程野正在和舅舅通话。
后者破口大骂,他根本插不上嘴,无声对李泊说了声“路上小心”。
李泊点点头,假装并不知情许氏董事长的变脸,静静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并贴心关上门。
骂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尽管程野也很想撂担子不干,追出国揍程德清一顿。
但他是公司的主梁骨,他无法随心所欲。
许玉荀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发泄完怒火后,情绪缓和下来,声音低沉,问程野:“需不需要舅舅帮忙?”
“谢谢您。”程野的声音染上几分笑,语气也不免轻松几分,“不过暂时还用不上您老人家,我自己能解决。”
“你小子。”许玉荀也不强求,只是说:“行,有需要直接联系我,小野,你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
“嗯。”程野应了一声。
他并不适应这种温情时刻,很快转移话题,顺着许玉荀的话抛出一个大饼,“过段时间请您吃饭。”
令程野没想到的是,许玉荀立即接话道:“不用等过段时间了……”
程野有疑惑,正要问,就听他舅说:“你妈后天到家,当然要一起吃个饭。”
“什么?”程野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妈后天到家?
他怎么不知情。
听他这语气,许玉荀若有所思,停顿半晌,试探说:“……你还在怪你妈?”
“没有。”程野这次倒是回答得快,声音果断。
或许曾经有这样的想法。
随着年岁渐长,他已经能够看透困扰他整个青春期的问题。
起码现在,他并不怪许玉茹。
因为对方和他一样,是受害者。
他只是奇怪,只是不适应。
他已经捱过了依赖母亲的年龄。
面对许玉茹迟来的关怀,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
他做不到毫无芥蒂。
但也无法让一个急着补偿儿子的母亲伤心。
他在寻求一个关系的平衡点。
既不需要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既不会引得自己反感,也不会惹得许玉茹难过。
听见他的话,许玉荀像是松了一口气。
程野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母亲也注意到公司出现的问题,并在第一时间联系了许家。
他很轻地抿了下唇,眸底聚起一片浓稠的夜色。
良久,轻垂的睫翼颤动了下,他开口:“等我订好餐厅再告诉你,让她把航班信息发给我,我答应过的,会去接她。”
“好。”许玉荀应着,又和他聊了下公司问题,说了几句关切话,才挂断电话。
程野顺手给徐叔发了信息,继续投入工作中。
另一侧的程家。
田园犬仍等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夜风冷冽,吹得里里一哆嗦,它看看漆黑的道路,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嘴巴紧紧抿住,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已经十点了。
可是程野还是没有回家。
徐叔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神态安稳,不像是程野有事的状况。
它晃了会儿神,沙发上的人已经站起身,朝门口走。
里里猛地一清醒。
应该是程野要到家了!
但事实与它认为的大相径庭。
因为徐叔停在门口唤它,“里里,进来吧,少爷今晚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