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纳鲁拉是神明养在殿中的金丝雀。
据神宫里的侍女说,她有一头浅褐色的长发,年纪看起来还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本该是最快乐的日子里,她却从未笑过,冰冷的嘴角总是抿成一道薄淡的线条,最令侍女所惊讶是,她雪白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血痕。
她们都知道,她是被抓来的,她本该是阿努比斯的爱人,或者说,她应该是阿努比斯的妻子。
此时的阿芙纳鲁拉靠坐在阳台的栏杆旁,双脚赤裸着,纤细的足踝上挂着做工精良的黄金足链,这是神王阿图姆囚禁她的镣铐。一旦阿芙纳鲁拉踏出这座宫殿,黄金足链便会迅速燃烧,火苗之滚烫足以要了她的命。
阿图姆并不想让她死,他只是不断地伤害她,以神明的身份消耗着阿芙纳鲁拉短暂脆弱的生命。
她的胳膊轻轻搭在膝头,而后环抱住双腿,慢慢缩成了小小一团。
透特走进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阿芙纳鲁拉的头深埋在臂弯里,肩膀颤抖地厉害,她在哭。
她很疼,她的两只手腕都在滚血,鲜血浸染绵白的裙摆,仿佛被献祭的孱弱羔羊,奄奄一息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阿芙纳鲁拉抬眸看向透特,嘴角扯出一抹无力的轻笑,她的嘴角就那么轻轻地勾着,可透特却在其中看到了对于死亡的释然。
透特赶忙上前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
可这个时候的阿芙纳鲁拉已经几乎没有了呼吸。
“她怎么样?”
神王阿图姆接到消息从议事厅匆匆赶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站在暗影里,目光淡淡地望着窗外的晚霞。他的声音极为平静,他似乎并不是很关心女子的情况,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透特听到神王的问话,放下手中的药剂,抬头说道,
“就她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是个人类,靠着你留在她体内的一口神明气息勉强吊着生命,不然早就去杜阿特见奥西里斯了。”
见阿图姆没有答话,透特继续说道。
“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13次来给阿芙纳鲁拉看病了。如果不是今天我来得早,她怕是已经死了。看看她手腕上的割裂伤,那伤口深得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想过活下去一样。”
透特提醒道,“王,如果你想要她的命,大可不必叫我再来。”
阿图姆听后,回头看了阿芙纳鲁拉一眼,眉心轻微跳动。他凝视着她,却始终没有说话。
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她是什么。”
“不管她是谁,她都只是一个人类。人类是脆弱的。”
“我当然知道她是个人类。”
阿图姆转过身靠在阳台上,平静地注视着透特。
“可她会死。”透特忧虑地回头望向床榻上的阿芙纳鲁拉,她的眉毛紧紧蹙起,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法苏醒的梦魇。
透特继续说道,“她是人类,人类是会死的。何况她现在已经和死差不多了,这一个月来又多次...”
透特的话没有说完,就不忍在说下去了。
他只是低声又说,“我在人间和阿芙纳鲁拉共事过,她是个好女孩,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如果此时的阿芙纳鲁拉能醒来,能听到透特的话,她或许会感动,但在那之后也就只剩无可奈何的悲痛。平淡的话语像是一记投入湖中的石子,划过阿芙纳鲁拉的心迹。可这石子却锋利无比,意外划破了她的心角。
她的生活早就没有了。
阿图姆在她身上留下了滚热的烙印,这烙铁炙热燃烧,硬生生在她的心口打上了一记太阳纹身,火热的太阳纹像是一把火,刺痛灼烧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火热的太阳纹承载着太阳神病态炙热的感情,一如初见那抹挥之不去的暗影,遮蔽了阿芙纳鲁拉心间最后的光明。
阳光下的少男少女总是世间绝配。
他们好奇着,嬉笑着,可总有一片阴影遮挡住头顶的光亮。
在这美好画面之外,蛰伏着一头猛兽。他在垂涎眼前的美色,垂涎着年轻活力的生命,甚至妄图上去咬上一口,用尖利的牙齿撕碎这层简单甜蜜的感情。
猛兽想着,舔舔嘴角,出动了。
“那是塞特兽的足印。”
磁沉冷冽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像是深秋夜晚一道刺面的寒风,刮在阿芙纳鲁拉的心口,她的心没来由的一颤,下意识地抖了指尖。
阿努比斯率先回过头,看到来者后,咧嘴笑了,少年起身拍去残留在手间的泥土,含笑问候,“阿图姆叔叔,下午好。”
阿图姆微微颔首,又神色淡淡地扫了一眼阿努比斯身边的女子。
一股清甜洋溢的生命气息传入阿图姆的鼻尖,他意识到,她竟是个人类。
只见那女子白净的小脸上沾着些黝黑的泥土,估计是擦汗时不小心抹上的。她看起来有点紧张,一双小手局促地捏着白白的裙角,迟迟没有抬头。
本能地,阿芙纳鲁拉有些怕他。
阿图姆礼貌地勾唇微笑,并未责怪。第一次见他的人类通常是这个反应。于是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阿努比斯,又见少年红了耳尖。阿图姆勾唇,心中对两人的关系已经了然。
“阿图姆叔叔,这是我的恋人。”
阿图姆又把目光扫向了阿芙纳鲁拉,见她还是紧捏着衣角不放,低垂着脑袋,不免有些扫兴,他问道,“哪里人?你守护的下埃及诺姆?”
本来只是随口问得一句,但阿图姆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她来自您的城市,太阳圣城。”
阿图姆心口微微一动,继续问道,“我的城市?你是...神女?”
平淡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波澜,他垂眸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回复。
“王,我是您的神女,阿芙纳鲁拉。”
清恬的嗓音中夹带极致的崇敬,她微微欠身,垂眸看向脚下的绿地。
没有人敢直视太阳神,哪怕是他的神女。因为神明太过光明又太过耀眼,直视这样的光明之神,怕会被其眼中的炙热所灼烧。
阿图姆听了她的名字,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像是在回忆这个名字,总觉得熟悉。他又看向阿芙纳鲁拉,见她还是低着头,便不悦地命令道,“抬起头来。”
太阳神深邃的眉目间透露着不怒自威的凌厉,高挺如山的鹰钩鼻下是淡色无痕的唇。那张脸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也意味着没有任何温度。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她,视线在她的眼中短暂地停留过后,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多大了?”阿图姆问道。
“23岁。”
“这么小。”他的眼底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那您呢?”
阿芙纳鲁拉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最后悔又最紧张的时刻,她竟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神明的年龄。
阿图姆神色一顿,随即挑眉看着她,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的嗓音微凉,像是夏日清凉的甘泉划过暗色的石阶。
“3051岁。”
有零有整的...
阿芙纳鲁拉怔忪地点点头,又赶忙低下头,顺便躲进了阿努比斯身后,脸颊泛起红。她不安地扯了扯阿努比斯的衣角,又小心地抬眸看向阿图姆。
对面的阿图姆把阿芙纳鲁拉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跃动的兴致不由得冒出了头。女孩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崇拜和尊敬,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透过空气中漂浮的光线和微尘,越过阿努比斯的身侧,悄悄望向他的时候,阿图姆的心口忽然又猛烈地跳了两下,他盯着她的眼睛,终于意识到她让他倍感熟悉的原因。
她有一双明亮耀眼的金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