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西奥目送着薇洛关上门，才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对老公爵夫人道：“我一早就说过了，你会喜欢她的。”
她几乎想翻个白眼，但忍住了。
“我不讨厌她，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而且也接受了非常不错的教育，这很难得，毕竟就算是最富有的人家也往往认为对女孩的教育是无足轻重的。就是，她的脾气真是糟透了，我从没想过你会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我之前听仆人说，她可是还敢动手打你，不止一次……”
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没有打过他，而他居然也真就一点都不生气，照样天天在那女孩面前摇尾巴。
她想着自己过去听说过的一些情况，心里难免有些担忧：“你……是喜欢她打你吗？也许这样的关心来得有点太迟了，我希望你过去在寄宿学校时，没有……”
阿莱西奥被吓得几乎立刻打断了她：“没有！请相信我，只有英国那种极端社会培养出来的男人才会那么变态，一辈子都在渴望回到寄宿学校接受体罚，你儿子是个非常正常的人，他不喜欢挨打，也不喜欢打人，求你了，别想这种东西。”
“而且……”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颇有些尴尬地继续开口，“关于她的脾气，倒也不能全怪她，我想她以前脾气没那么差。”
看他这个样子，即便老公爵夫人再如何把薇洛的话当作是无稽之谈，此刻也还是忍不住道：“她说你绑架了她，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她有这样的认知。”
阿莱西奥怎么也没想到薇洛还真的会对自己的母亲说这个，人都傻了。
“我认为她这样和你说未免失之偏颇，当时发生了许多误会，我可能确实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有些小小的问题，但显而易见，最后的结果很好，我深深地爱上了她，她现在对我也还算不错。”
“我以为你一直很有原则。”老公爵夫人道，“你过去从不和良家女子鬼混，结果，你现在直接把一个良家女子从她生长的地方绑走了？你疯了吗？”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仆，我完全忘了还有别的可能，她当时看起来太热情了，而那些女伴、家庭教师之类，她们有着相对来说体面些的出身，又接受过不错的教育，总是一副矜持冷淡的样子。”
她白了他一眼：“别找那么多借口了，你纯粹就是色迷心窍了，这个女孩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大家闺秀，而且，就算她真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仆，你也不应该这么做，英国的法律可并不仅仅只是为上流社会服务的。”
“我也不想，真的，可我要不这么做，她会直接离开我。她非常顽固，我可以送给她我的半幅身家，可她不要，我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办法留下她。”
阿莱西奥想，也许他早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就已经悄悄爱上了她，那几个小时里，他唯一期盼的事情就是可以再见到她，只是他着实花了些时间去意识到这种感情是真的，他就像个青春期的白痴一样轻易地坠入了爱河。
“你确定没有第二个办法了？”老公爵夫人问。
她真受不了男人假装不懂的样子，他的玛拉并非不喜欢他，会拒绝他显然是不愿意做他的情妇。如果真是在意到了可以送半幅身家的地步，他为什么不求婚让玛拉成为他的妻子呢？这是连他父亲那种货色都懂得做的事。她当年不同意做情妇，他的父亲立刻就向她求婚，即便他们之间拥有着不同的国籍文化，即便她的父亲显然看不上意大利人，一直指望她可以嫁给门当户对的英国人，而她丈夫的家庭也同样是从上到下都不欢迎来个英国女人玷污家族血统……
见阿莱西奥不回答，她继续道：“你知道的，我早就已经管不了你什么了，所以，如果你要是一不小心铸成什么大错，千万别借我的关系去找你的舅舅帮忙。”
阿莱西奥道：“我不至于此吧？”
“我这些天里跟她聊了许多。”老公爵夫人道，“她究竟怎么和你讲述她的？比如她真的是家道中落了？还有她的姓名确实都是真的？”
阿莱西奥想起了那个十分可笑的逃婚故事，又想起了她后来索性自称是个农民……
“显然是家道中落了，不然她何必要出来工作，难道还是觉得这样好玩？”
“她看起来就没吃过哪怕一天的苦，我都不知道哪个女孩一贫如洗时能跟她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而且，我在年轻时也在苏格兰见过她口中所谓的富裕亲戚，很神奇，布莱斯将军全家都是土生土长的苏格兰人，可她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她跟威奇伍德太太一样，都是简·奥斯汀的老乡，来自英格兰南方的汉普郡。”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替他找好了说辞：“好吧，看起来她家很能闯荡，又或许，她这个人非常擅长撒谎？”
阿莱西奥拒绝让自己的头脑开始思考薇洛曾和他说过的许多话。
“这都是很有可能的，不是么？”
老公爵夫人看了他好一会儿，道：“能请你去打开我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并从里面把那个红色皮革的小盒子拿出来吗？”
阿莱西奥一直是个挺乖巧的儿子，立刻就去拿了。
只是，他也自作主张地打开了它，并有些惊讶地看到是一枚红宝石戒指，这是他家祖传的戒指。
“妈妈，你什么时候把它翻出来了？”
“还记得你才刚回来时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吗？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早就想把它交给你了，你得给它换一个主人，我随便你是想要送给谁都可以，我不管这个，只要你最后把它送出去了，了却我一桩心事。”
“我根本用不着它。”
“你当然用得着，阿莱西奥。”她说，“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在三十岁前结婚。你知道的，三十岁对于男人而言是个特别的年龄，它既完美又危险，在三十岁结婚，完美，继续拖延，危险。一个男人不会希望在他的继承人仍在育儿室里打着奶嗝时就得深陷痛风的痛苦中了。”
阿莱西奥几乎说不出话来，为了劝自己早点结婚，这老太太说出的话一次比一次离谱。
“不，我不至于这个年纪就痛风吧！”
“你的生活习惯是个大问题，亲爱的，如果你不早早结婚，还可能会出现新的悲剧，年长的父亲会生出劣等马。”
“我的生活习惯非常健康，而且我出生时爸爸很年轻吗？他都三十九岁了。”
老公爵夫人不想承认说他就很典型，他压根没长成她期望的样子。
她微笑道：“你毕竟是特别的，儿子。”
在母亲的微笑中，阿莱西奥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她带过去了，这是他什么时候生孩子比较健康的问题吗？
“我完全不想结婚，我究竟还要怎么向你证明？我痛恨结婚，这也没什么，就算是家庭历史里我也不是唯一不结婚的。”
“我知道你在说谁，可他好像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可能与一个甚至招待过法国国王的威尼斯名妓结婚，而且，如果不是他没结婚，现在你也没法在这……哦，不对，根本不会有你。”
阿莱西奥道：“是这样没错，但他们相爱了一辈子，对彼此忠诚了一辈子，不像其他人，在婚姻之外有一个又一个情妇，成群的私生子。在瓦莱丽娅去世后，他还用最后的时光为她写了一本情诗，我读过很多次，我一直认为激情不死的关键是永远别结婚。”
“在我看来，他们结了婚也会很幸福，因为他们明显就臭味相投。至于你，你总是不愿意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就这么排斥婚姻呢？是因为你口中一个又一个情妇的代表人物与你软弱的母亲没有给你做个好榜样吗？你曾经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你循规蹈矩，信仰虔诚，虽然是公教信仰，可是为什么……”
“我只是长大了，觉得到了这个年代依旧盲目相信上帝很愚蠢。”想到这里，他顿时忍不住笑了，不得不说，有些人就算整天神神叨叨的也很可爱。
“我好像也相信上帝，我的孩子。”
“除了你，妈妈。”
老公爵夫人一直以来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嬉皮笑脸的态度。
“我真希望看到你有孩子，阿莱西奥，不要让你可怜的母亲如此失望，我希望你可以拥有一个男孩作为你的继承人培养，而一个女孩，毫无疑问你会珍惜她、宠坏她，使她被惯得无法无天……”
“告诉我，你真的会不希望看到育儿室被一群漂亮的孩子住得满满当当的？”
如果是从前，不管问他多少次这样的问题，他都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需要，他不喜欢，但现在，他却有些难以欺骗自己。
这个房子实在太大了，太空了，确实应该有一群孩子在里面捉迷藏。
他的渴望不可能毫无缘由，他知道他究竟有多想要她永远在身边，不管以后他会不会改变，至少现在，这种感觉如此强烈。
他怎么就不能试着赌一赌它不是永恒的诅咒？
思至于此，他的心中涌过一阵恐慌，下意识地把那戒指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