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古堡开发的会议,在C市召开,C市有许多贫困县乡,为了响应政府号召,作为商界卓越的青年企业家代表,祁佑白投资了几个景点开发项目,目的是带动C市旅游业的发展,解决一部分人就业问题。
虽然前期投入巨大且回报有限,但却是难得的建立良好口碑、与政府搞好关系的机会,因此整个君礼高层都非常重视此次会议的出席。
从情人湖一别之后,祁佑白紧赶慢赶坐上了向C市出发的专车,但人就像是没了支撑力的纸人,脸色木然得使人发怵,走路脚步虚浮、绵软无力。
小汪助理坐在副驾,担心地频频朝后排张望。
他虽然没听到盛策展人最后那段答复,但看自家总裁的状态,不难猜想她说了什么。
原以为总裁只是伤心过度、精神不济,可过了一个小时,抵达C市之后,小汪助理和开车的司机小吕,都琢磨出不对劲了。
祁佑白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嘴唇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攥紧拳头、青筋迸出,身体明显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小汪吓了一跳,连忙拨通了总裁私人医生的电话,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林医生只能建议立马将他送到最近的医院。
“不用,先去药店买点止痛药。”祁佑白做了最终决定,“会议还有多久开始?”
“十分钟。”
祁佑白点点头。
小汪助理找了一家小药店,看着总裁就着冰凉的矿泉水把药服下,缓了几分钟,面色才开始好转起来。
这一场会议开了好久,会议的主要内容,无非是鼓励青年企业家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等等,等到祁佑白上台发完言,又坚持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最后的拍照环节。
小汪助理在下面为总裁捏了一把汗,因为他的脸色又开始不对劲起来,终于等到到会议结束,又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小老板,或者与君礼有过合作、将要合作的合作方过来跟他打招呼。
小汪助理笑着上去替总裁拦下了一波人,与此同时,祁佑白的私人医生林霖也赶了过来,与小吕一起在外等候。
天空突然响起了闷雷,雷声滚滚,转眼间,大雨倾盆,小汪助理没料到这个时候会下雨,一点准备也没有,雨水兜头泼下,霎那将二人淋成狼狈的落汤鸡。
祁佑白走在前方,刚下了台阶朝车子的方向走去,胃部又是一阵疼痛来袭,冰冷的雨水加重了身体的不适,嗓子眼里又干又痒,他忍不住捂嘴咳嗽,咳的胸腔又闷又疼,完了之后伸出手掌一看,手心上竟出现一片红色血迹,同时眼前白光一闪,接着,脚步打晃,世界很快陷入了黑暗。
他最后只听到小汪助理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总裁!”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人没了意识朝地面上摔。
冰冷的大雨中,黑色的私家车里跑出了两个人影,脚步慌乱。小汪助理抱着祁佑白的身体,一点主意也没有地跪在地上大喊,看到总裁唇边残留的一丝血迹,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摇着他的身体企图唤回他一丝神智。
林霖跑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指挥小吕,“快把他弄上车去!”
……
祁佑白再次清醒之后,已经是傍晚,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房间,床边亮着一盏昏黄色的小灯,卧室内装修风格简约,深灰色为主色,他想了好久才想起,这是他在C市的一间高级公寓。
因为很多年没住过,他都快忘了自己名下还有这处房产。
“哟,醒了?”
林霖推开门走进来,穿着白大褂,戴一副银色边框眼镜,长发及腰,声线极为清冷,这还是第一个能冷得过祁佑白的人。
“听说祁大情种跟人告白被拒绝了?喝了一晚上烈酒,第二天伤心地连早饭都没吃?胃痛难忍,胡乱吃药还坚持工作?”
林霖走到他床边,毫不留情拔掉了他右手上的输液针管,几滴血珠立马在他手背上冒出来。
她挖苦道:“厉害呀,再努力折腾折腾你的胃,就不止胃出血这么简单了,年纪轻轻得个癌也并非什么难事,到时候说不定能引起前女友的愧疚和怜爱呢,祁总深谋远虑,这苦肉计真是追女人好策略。”
小汪助理在门口探了颗大脑袋,他听见主卧有人说话的声音,过去一瞧,门敞开着,看见总裁已经醒了,眼睛亮了亮就抬脚往里走,走到一半,却难得见到了总裁吃瘪的场景。
他脚步停滞了几秒,已经进去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骑虎难下,就看见总裁可怕的目光朝他投了过来。
眼神冰冷又无语,这是在责问他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小汪助理心虚地摸了摸鼻头,林医生就挡在了他的身前,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靠在床头上的祁佑白,冷漠地讽刺。
“你不用看他,是我需要对作死的病患进行一个例行问话,你又处于昏迷状态中不省人事,我就只能盘问你的小助理了。”
小汪助理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林医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是和祁总什么关系啊?听起来交情不浅,毕竟除了盛策展人,还没有人敢对他们总裁这样说话。
正这样想着,林医生又用她那冰冷的眼神看向了他,训斥道:“不知道你们祁总有胃病吗?还敢空腹灌他烈酒,嫌他命长了是不是?”
小汪助理乖乖挨训,头皮一麻,他还真不知道,他是在张助请了长假之后,才调到总裁身边的,跟了他左右也不过半年,在他印象里,祁总身体一向很好啊,怎么胃病还这么严重?
“不怪他,他应该不清楚。”祁佑白长长出了一口气,按按他紧皱的眉心,对她道谢:“谢了,麻烦你专门跑一趟。”
“不敢,毕竟我也是拿钱办事。”说完,林霖从她的白大褂口袋中掏出了两种药,嘱咐小汪助理按时盯着祁佑白服用。
“你现在还年轻,这胃养养也还能恢复健康,现在君礼也走上正轨了,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建议你还是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不然把人追回来有什么用?让人家漂亮姑娘守寡吗?”
这一句骂得可真难听啊,小汪助理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林医生一眼,转眼又去看自家总裁,见他黑着一张脸,但薄唇紧抿,什么都没敢反驳。
林医生可真凶,有生之年能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医生教训自家总裁,也是活见鬼了。
林霖走之前特意又对小汪助理嘱咐了几句:“回了A市后联系我,你家总裁需要做个胃镜,我给你的药都是需要饭后服用的,胃病患者必须忌酒,止痛药什么也不要乱吃,三餐要规律,早餐必须吃,知道吗?”
小汪助理呐呐道:“好的。”眼看林医生要走了,他喊外面的小吕送送她,林霖回绝:“不用,我开了车过来的。”
他拿着药,心里七上八下地转回身面对总裁,幸好他没跟他计较,只淡淡说了一句:“以后别太老实了,糊弄她几句就可以,哪能她问什么就说什么?”
小汪助理擦擦头上冒的虚汗:“可是总裁,老夫人吩咐过,对着林医生要说实话的。”
祁佑白眼睛一斜,正要说什么。小汪助理话音一转:“不过,我以后可以挑几句实话跟林医生讲,有些事,嘿嘿,确实没必要说。只是我刚刚确实是被吓到了,没想到您胃病这么严重,是我疏忽了,看来您之前把小韩总拒之门外是个明智的选择。”
远在千里之外的韩卓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他正混迹在高档娱乐场所,左手端一杯威士忌,右手拿着手机骂骂咧咧:“是谁在背后说本少爷的坏话呢?”
说完,他又不甚在意地对电话那头道:“问你话呢小徐,你什么时候滚回来啊?人家小白都知道回国追老婆了,你怎么还待在国外那些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呢?快爬回你祖国爸爸的怀抱里来听见了没?再晚点小白和盛夏孩子都要出生了,你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韩卓鄙夷一笑:“你就嘴硬吧,回头她成别人媳妇儿了,看你上哪儿哭去!”
……
祁佑白身体抱恙,一行人今晚就在C市应付一夜,两个小时之后,小汪助理按照林医生交代的时间,端着杯温水进来,盯着总裁服药。
敲敲门,祁佑白穿着一身黑色的真丝睡衣,给他开了门,他跟着总裁走进去,看见他一手拿着手机,不知道正在跟谁打电话。
“对啊,奶奶想你了,过段时间就是她老人家的寿辰,你回国一趟来给她祝个寿吧……”
小汪助理盯着他吃了药,道了句晚安,回了客房休息。
翌日一早,祁佑白回了A市,他让小汪助理将他之后的行程往后推了推,然后一个人开车回了老宅。
祁家的老宅位于城东,能在这一片居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中式风格的别墅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有市无价,如今,这片老宅早已成了身份的象征。
祁家虽萧条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代人在城东住了几十年没挪窝,哪怕是十几年前最困难的时候,也没将这块风水宝地卖出去。
现下祁家只剩下祁佑白这一个男丁,自从祁家大少爷成了植物人之后,祁家的夫人不是守在病房里照顾儿子,就是躲在佛堂内诵经祈福,几乎不怎么抛头露面,祁佑白也有很长时间没在老宅碰到过她了。
谁知,今早刚停好车,走到大门前,就撞上了踏出家门的祁家夫人。
她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十几个人,每个人手上拿着祈福用的物品,祁佑白不信神佛那套,对此并不了解,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老管家站在门口,看见祁佑白时眼神一亮,高兴地喊了声二少爷,喊完又反应过来什么,笑容收了收。
祁夫人原本心情很好,因为听她的闺蜜李家太太的介绍,认识了一位得道高僧,据说法术高强,许的心愿不出五年准会实现,正要出门去山上拜访,迎面就看见了祁佑白。
好心情瞬间被毁,她的脸色沉下来,正眼都没给一个,路过他身边时,看他对她倾了倾身,礼貌喊了一声“夫人”,人便脚步一抬,转而朝偏门走去了。
她心底哧一声,心道还算识相。
这是当年祁佑白进祁家家门时,她立下的规矩———只要在正门门口跟她撞上,他便不能走正门,只能从偏门或后门而入。
可今时不同往日,十几年前一场灾难,带走了她的丈夫,害得她的儿子长年沉睡不醒,祁家大权落在了祁佑白手中,她曾经担心地夜不能寐,心里恨死了这小畜生,还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羞辱她呢。
可祁佑白却一如往常,不管是多年前还是如今,都一如既往地遵守当初那个规定。
祁夫人虽对此高看他一眼,但内心却没多少感激,也从没给过他半分好脸色。
老管家送走祁夫人之后,从正门内小路穿过去,追上了从偏门进来的祁佑白。
“二少爷,您留步。”
祁佑白脚步一停,转身看向来人,问道:“李叔,怎么了?”
老管家走至近前,说了句窝心话:“少爷啊,都多少年了,祁家一大家子人如今且得仰仗您过活呢,要不,以后就别走偏门了。”
祁佑白停顿几秒,极淡一笑:“不要紧的。”
“奶奶呢?她在哪儿?”
“老夫人在听戏呢,听说您要来啊,早饭都多用了一碗。”
祁佑白点点头,朝着祁家老太太听戏时常待的楼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