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憬家也很大,白色小洋楼掩于花草林木间,暖黄路灯照出一片温馨柔和,一看就是有被精心打理着的花丛中有热烈盛放的花朵。
明意几乎晃神,想起自己一个星期前来到这里时,也是遇见了一样的美景,甚至有人为她摘下玫瑰——对了,顾西洲现在会不会生气了?因为她轻易抽身,还没商量就擅自决定,甚至忘记顾西洲说要帮她补习功课的事。
应该是生气了吧?被所有人细心呵护着的顾西洲在她这里受挫,会有什么感受?明意不带嘲弄意味地思索起来。觉得愧疚吗,一点点。
“在想什么?”
楚憬笑着问她,明意下意识说了真话:“在想顾西洲,你喜欢她吗?”
后者别开脸避免和她对视:“那你喜欢她吗?”
明意当然捕捉到了这些异样,她没说话,楚憬却很快把脸转回来,仍然是笑的:“比较喜欢你。”
看起来,楚憬似乎不太喜欢顾西洲,明意善于察言观色,当即决定以后少在楚憬面前提起顾西洲。在她心里的天平,理所当然地偏向楚憬。一个人为她带来苦难,另一个人为她解决苦难。
“今晚和我睡一个屋怎么样?反正都要一起睡,要不要看了恐怖片再睡觉?”
楚憬总是天马行空,偶尔前言不搭后语,也常常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可她生得漂亮,只消一眼看过来,正如此刻,娇纵地抬着下巴看过来,明意就拿她毫无办法。
只是恐怖片。
明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她曾在小时候被亲戚拉着一起看恐怖片从此落下阴影,害怕独处害怕黑暗害怕狭小空间,可现在的她,更害怕会失去眼前的人。
楚憬又重复一遍问题,这会把头转回去了,不看明意。
明意顿时有如乌云罩顶,身体不住地发着抖,思索着应该以这样的委婉语气和话语拒绝比较不让对方失望,可她还没开口,楚憬又懒洋洋地开口:“怎么了?不想和我看恐怖片吗?”
“不是的!”
她飞快地出声反驳,可她没能再说什么,只能僵硬点头:“好,好吧。”
楚憬顿时喜笑颜开,转身把她抱住:“最近唐萧都不来我家玩了,我很寂寞,幸好有你。”
唐萧。寂寞。幸好有你。
明意向来喜欢捕捉关键词的游戏,“幸好有你”这样的话太甜蜜也太宝贵。即使事实上楚憬就是常常云淡风轻地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和他人重复过千百次,她仍然反复咀嚼,甜蜜得像是从没吃过糖的孩子忽然获得了一捧大白兔奶糖。
“好。”
明意轻声回答对方,此刻那个恐怖片在她面前已经不算什么,原本不可跨越的高山仿佛变成低矮的沙丘,轻易即可越过。
我一定可以的。然而即使是这样,明意依然控制不住地在前奏开始奏响时闭上了眼睛,不住地往后坐着,恨不得捂上耳朵听不见一丝声音。
“你害怕吗?”
耳边忽然响起楚憬的轻声问候,明意正襟危坐,瞪大眼睛,强挤出惨淡笑容:“怎么会,感觉还挺有趣的。”
“这样吗?”
楚憬笑起来,肆意打量着已经面无人色的明意,伸手去揽她肩膀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不住地抚摸着明意背脊给她顺气:“我先去洗澡,你换个爱情电影看吧。”
明意松了一口气之后就看见楚憬放肆地大笑起来,气得眼角都红起来,气愤地抓住一旁的遥控器开始退出,然后随手选择了一个童话电影——《美女与野兽》。
楚憬也不避讳,在一旁收拾衣服,最后忽然举起一件娃娃领的裙子朝明意比划:“喜欢这个吗?我没有穿过的。”
明意把遥控器扔下,听见呼唤就急急忙忙奔过去:“喜欢的。”
“好,待会洗澡你就穿这件吧?”
楚憬把裙子递到她手里,眉眼垂下来显出温顺,转身往浴室走的背影脚步轻快且自在。
明意爬回床上,坐着开始看电影,浴室流水声不大,她就这样渐渐沉入勇敢善良的女孩和被神诅咒后成为狮子的男人的对峙中去。
浴室里。
楚憬站在洗漱台前,把水声放大,低声地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着:“你知道吗?明意现在在我家。”
那头的唐萧轻笑了一声:“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明意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女孩子,她很脆弱,让人很有保护欲。”
“所以,你能成功吗?在生日之前能够熟络起来吗?别忘记适时冷淡,让她紧张一点。”
“我才不会失手。”
“那样最好。我先挂了,还要上课呢。”那头的唐潇的声音里不难听出疲惫,楚憬抿了抿唇,轻声问:“你还在上课?上到几点?你妈疯了?你爸死了吗?”
“三点啊,还是老样子。”唐潇打了个哈欠,翻动手上的书页,忽然眯起眼睛:“我们是站在一边的,对吧?”
楚憬眼神阴沉下来,她挂了电话,将手机放置在台上,轻声地交代镜中的自己:“反正不是顾西洲那边。”
走出去的时候,明意困得低着头作小鸡啄米状,楚憬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推醒她:“起床了,快去洗澡吧。”
“哦。”
明意睁开眼睛拿了楚憬放置在一旁的全新衣物,摇摇晃晃地往浴室去,楚憬不放心跟过去手把手地教了她如何使用花洒,怎样调节水温。虽然对方并不是全无生活自理能力的弱智,但楚憬还是忍不住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小朋友,一切事情都再三叮嘱。
“好啦。”
然后楚憬就被推出了浴室,回到床上看电影,正好放到女孩勇敢地前往城堡的那一幕,西方人的深邃眉眼和提拔轮廓看起来确实大气而美丽,是楚憬喜欢的模样。
她去拿遥控器的手就顿了一顿,收回去继续看电影。等到明意换了黑色裙子走出来,整个人被浴室里湿热雾气蒸得变成粉红,整个人昏昏欲睡。
“好看吗?”
明意正在床边脱了鞋,慢慢地摸上床,她困起来就意识混沌,让人忧心她下一秒就要倒地睡过去。
楚憬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扯进自己怀里,笑道:“来看电影啦。”
此刻女孩已处于封闭城堡不见天日,开始对狮子产生好奇和恐惧,试图抓住这个不可见的对手。
“如果是明意,明意会有这个勇气吗?”
勇敢地担下因玫瑰花产生的罪责,前往未知的城堡,去面对不愿露脸的可怕狮子。
明意陷入思索,楚憬伸手去揉她脑袋如同抚摸一只可爱的小猫或小狗,盈满爱怜之情:“没关系,没有勇气也没关系的。”
因为她要的只是脆弱碎裂的玻璃花瓶,花瓶才惹人爱怜。
明意沉默着,她在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勇气,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怯懦,怕黑怕鬼,失去掩饰的打算:“确实没有这个勇气。”
“我有的。”
楚憬笑弯眼睛,语气诚恳不似作假:“无论面对什么,因我而起的罪责我会承受,我会勇敢地担负我应该担负的一切,不论是什么。”
明意出神地望着对方,几乎看见对方身上散发出光,楚憬太明亮耀眼是抓不到手心的太阳,可是如果她想要抓住这个太阳呢?她应该怎么做?
“佩服我吗?”
楚憬忽然收了诚恳,笑嘻嘻地伸手来捏她的脸:“怎么样?明意佩服我吗?”
“对。”
明意也看着对方笑起来,现在在室温调节下明意从泛红的草莓大福变成了糯米团子,裹在黑色裙子里像是被紫菜裹住的饭团。
“明意可爱。”
楚憬又说了这句话,然后就转回头去认真地望着屏幕,注视着美丽少女与狮子的角逐。看到高潮部分,狮子在受创后被少女的真爱之泪唤醒,老套又无趣的剧情,但她忽然开始好奇明意在看到这一部分的样子。
可楚憬转过头去时,明意却歪着脑袋靠在枕头上,柔软眉眼松弛下来,一副睡意正浓的模样。
楚憬笑起来,也不觉得扫兴,转头去看屏幕时,正是狮子在对少女真情流露地表白。
【如果多一些时间,或是陪伴成为了习惯,也许你能爱上这样的我?】
其他语言翻译过来十分信达雅,楚憬看不懂法语,对着中文字幕沉思。
“如果多一些时间,或是陪伴成为了习惯,也许你能爱上这样的我?”
楚憬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可整个房间空落落地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声音。
她的心里忽然有着毛绒绒的感觉。她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身边的人已经滑下去倒在床上,她给人掖了被角。
她没有和唐萧躺在一张床上的经历,所以眼下的心情古怪得像一种意外。
梦里她变成了那头狮子,追逐着在森林里逃窜着的明意,她不停地向前跑,她需要明意做那个跌入陷阱的猎物。
醒来的时候,楚憬惊讶地发现明意仍然保持着入睡前看到的姿势一动不动,好笑之余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想着以后取笑用,才拍完明意就醒来:“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她好像天生撒谎就不必打草稿,收起手机面色不改,翻身下床:“快点起来洗漱啦,你还要回家呢不是?”
“对哦。”
才醒来的明意完全可以担起痴呆美人的称号,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往洗漱间去:“我待会就要回家了,别舍不得我啊,楚憬。”
楚憬先一步进入洗漱间开始刷牙洗脸,听见这话也还是探头说了一句:“当然舍不得。”
诱饵要足够甜蜜,足够浓烈。
明意也笑了。她后来回想只觉得自己太愚钝,舍得舍不得是多好随口说出的话,只有笨蛋才轻易当真。就是这一点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