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顾西洲的神色慢慢冷下来，垂下眼帘扮演柔弱无力的受害者。女生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打补丁：“明意也可以一起过来的。”
“她比较怕生，不肯我和别人出去呢。”
顾西洲摇摇头，她不爱给他人难堪，就这样走出几步，又折返：“你们不要乱说啊。”
几个挤在洗手池前的女生都一一点头，她们原本明里暗里都有对明意释放恶意，这一刻更加觉得自己的是伸张正义斩妖除魔的大好人。
回到课室，明意依然在埋头苦读，顾西洲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沉默着落座。在明意面前，她才是不善言辞的人，怀揣着不能见光的秘密动机。
等到下午也考完了另一门的卷子，顾西洲好像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周末，有空吗？”
周末的两天两夜，可也常常会被各种补习班塞满。明意不清楚对方的意图，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想把这个星期学的知识好好地理一遍，彻底消化掉，来自顾西洲的橄榄枝她犹疑着不敢接下，好像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干巴巴地回复对方。
"你有事情吗？"
明意还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委婉的拒绝他人的词汇，顾西洲已经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不对劲，眯起眼睛：“你有事情？”
她的目光落到了此刻完全置身事外的楚憬身上，后者抬起眼冲她笑了笑，上翘唇角带着十分的挑衅意味，她最讨厌猫一样会亮爪子有漂亮皮毛的生物。顾西洲握紧拳头。
再看面前的明意，脸已经憋红了，可嘴上依然是倔强的：“没有的。”
顾西洲向来大度宽宏的一个人，此刻却格外想要使坏：“那我帮你辅导功课吧。”顾西洲直视着明意，她有一双多漂亮的眼睛，像是雪水染墨成冰，不笑时看过来让人觉得全身都被冻住。
明意只能乖巧点头。
她讨厌楚憬，对于明意有可能变成对面阵营这个事实感到不适，虽然她并不想要对方站在她身边。
*
夜晚，回到充满压抑气息的漂亮别墅，顾母不在家，谢南知去补课了，谢南微叫着要去逛商场。
我打算看书，不想去，你们去吧。这样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顾西洲堵了回去，顾西洲握住她的手腕看向顾南微：“我们一起去吧？”
我们，我们，我们。
明意和顾西洲，可以算我们吗？明意抬眼看顾西洲，对方表情认真，仿佛说出这样的话是理所应当。
谢南微没有反对，她冷着脸，目光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停留几秒钟，然后抬头看明意，表情难看：“好啊。”
然后三人就坐着车去了市中心的大型商场。
谢南微被膈应到，气鼓鼓地望着车窗外的灯火闪烁不说话，顾西洲不是热闹性子，司机也没有想要打破安静的意思。明意被迫地享受这样的安静。
无聊得尴尬，她低头划开手机翻阅信息，楚憬在班群里找到了她的微信，添加好友之后就不断地进行信息轰炸，老旧的千元机在她手心里闷闷地震动。
【你看这个小猫的眼睛是蓝色的！好漂亮！】
【老师布置的作业写了吗？我已经写完了。】
【要不要对答案？你写完了吗？】
【没写完也没关系，我教你吧？】
【你屏蔽我了吗？怎么一直不回我？是没玩手机吗？】
一堆文字信息间夹杂了数个卖萌的猫猫表情包，最末的正是一个悲伤猫猫头。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这种活泼的电子宠物是她的最适配的伙伴，她被对方大段大段的聊天记录逗笑，认真读完之后才在输入法上慢吞吞地点击，斟酌着字句回复。
那头的人抬眼看见一个【对方正在输入中】，美滋滋地在大床上翻滚了好几圈，等待着回音。
【在去商场的路上呢，和顾西洲和谢南微一起去】
【哪个商场？】
问得这么仔细，难不成要过来吗。明意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要翘到天上去了，尽力压抑住喜悦，又聊了几句——商场到了。明意没发现旁边的顾西洲在看她，同时在看她手机上的亮光。
闪亮得把夜幕都要照亮的灯，地砖白亮得可以映出人影，橱窗里外一尘不染。
“去买点吃的吗？”
谢南微站在台阶上，看向外面夜幕下推车而过的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冲明意扬起笑脸。
不怀好意。这是第一时刻就出现在明意脑中的词语，她犹豫一下，谢南微已经挽住她的手把她拉至身侧，又转头和顾西洲交代：“我先和她去买点吃的，姐姐你先去我们经常逛的那家给她挑几件衣服吧。”
顾西洲点了点头，情绪忽然变得高涨，刻意没接收明意的求救信号，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明意看着顾西洲背影，恐慌情绪浮现，她还没抽出胳膊就被谢南微更用力地抓住手拉下几级台阶，踉踉跄跄几乎摔倒。反应过来后，明意飞快地甩开谢南微的胳膊，后退几步，警惕地望着她：“你干什么？”
如果不是闹市市中心，明意真的会担心对方是想要把她丢到大山里去，再也不能来到顾西洲面前刺她的眼。
谢南微收回手，冷冷地望住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明意，我早就有警告过你的，不要在姐姐面前搞小动作。”她不回头也能判断顾西洲的视线，她要扮演好她的角色。
明意觉得生活像是在她面前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扇得她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耳边嗡鸣声不断。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在旁人眼里又是碍了顾西洲的鲜花大道，又是变成了一粒硌人的多余的沙砾。
“我懒得对你动手。”
谢南微真的走向了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明意半信半疑地跟过去，香甜气息被冷风吹过来显得格外诱人。小贩看着谢南微笑得热情：“小同学，来买一点板栗吃吧？我给你便宜一点。”
谢南微点头，她在面对这种艰难地讨生活的人时总是难免有高高在上的怜悯感，微笑在和明意面前的不同：“来一斤吧。”
“好嘞。”
小贩仍旧热情地给她装了一纸袋的板栗，顾南微转头示意明意接住那滚烫的纸袋：“拿着。”
明意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只是她好心地买给自己的，捧住板栗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谢南意一脸嫌弃地望着她：“你吃一颗。”
她被这看起来有点过度敏感显得有些神经质的谢南微折磨得有些害怕，低头挑了一颗剥开吃下去，板栗香甜粉糯，几乎是入口即化，没有任何问题。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谢南微抬起下巴，不像刚才温和地对那个卖板栗的小贩那样，也颐指气使地望着她，居高临下。
“什么意思？”
明意瞪大眼睛，按照那些小故事大道理的套路，谢南微下一秒是要和她说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要因地制宜晚风中卖板栗吗？
“你就像你刚才吃下去的板栗一样，是廉价的被车推着售卖的东西。就算是一时兴起被别人接受和喜欢也不会长久，顾西洲很快就会认清你的真面目然后讨厌你了。在那之前，干脆就不要再招惹顾西洲了，做不到吗？”
谢南微走上几步台阶，已经懒得去看她的反应，只剩下明意一个人站在台阶下，被晚风反复吹起长发，不知所措地回想着自己刚才听见的一切。
她做了什么吗？死皮赖脸地贴着顾西洲吗？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反而是对方总是伸出手向她表达友好，在困境中本能地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也是她的错吗？明意陷入了愤怒的情绪之中，来到这里之后她总是在被指责被针对，没人给她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我——”
声音颤抖着，明意忍住哽咽开口：“你们都喜欢顾西洲又怎么样？我要一直围着她转吗？我非要像你们一样喜欢她吗？这样才是对的吗？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死乞白赖着非要贴着顾西洲。”
她情绪难得激动让谢南微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就这样目光相触着，谢南微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直到明意的眼泪落下来，直到明意偏过头不再看向她，谢南微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样最好，离顾西洲远一点。”
明意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害怕这种狼狈会被等待已久的顾西洲看见，她多想掩饰住自己的落寞，可是在顾西洲面前她只能一败涂地。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了亲人，什么都没有了。
手上还握住那袋滚烫的栗子，明意多庆幸自己没扎头发，长发散落下来挡住两边的脸颊，不至于让每个过路人看见她的狼狈。可是忽然有人走上来，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膀处，姿态依恋温柔如同一只小猫。
“啊，抓住你了。”
和想象中不同的懒洋洋的声音，明意猜到来人，哭得更加不能自已，像是终于抓住一根稻草，她分出一只手抓住楚憬的手。
“有事就好好说，怎么弄得这么难看？”
楚憬笑得漫不经心，露出虎牙仿佛择人而噬的吸血鬼：“谢南微，今晚就把明意给我啦，明天会送回去的。”
“你和她一起？”
谢南微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咬紧后槽牙轻声问。顾西洲讨厌楚憬不算秘密，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明意应该站在顾西洲这边，但她拿不准自己会被挤到哪边，她不能改弦易辙。
“嗯？”
楚憬附在明意耳边正想说点什么，听见这话，抬眼，眼睛映着旁边的路灯闪光点点：“对啊，我可喜欢明意了，你也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