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子看起来便正常多了,房子旁边还挂着个木牌,写着“时蘅”二字。
时蘅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方仪则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
手中的信封灼热烫手,时蘅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拆开,里面的东西却出乎他的预料。
时蘅想过,也许车千会解释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自己,也许他会说出母亲的身世,也许他会告诉自己,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可不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金色信封中装的不是关切问候,不是解释,而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雷器已死”,还有两张飘散着淡淡梅花香气的邀请函。
落款是白梅书院。
时蘅怔怔地盯着那两张邀请函发愣,相比起白梅书院是什么地方,他更加想不通的是车千将这个交给他干什么。
事实上,他也一直也搞不清楚很多事情。
时蘅叹了口气,收起复杂的心情,扭头问方仪:“你知道白梅书院吗?”
方仪摇头。
“确实。”时蘅又看向邀请函。
烫金滚边,白木檀制成的纸张,上面清晰地落下浮金字,字迹潇洒飘逸,颇有隐士不羁之风,可见写字之人必定心胸豁达。
时蘅才将邀请函和纸条收好,就感受到了乔虞年找他的一股神识波动。
“方仪,走吧。”时蘅循着波动,没走两步就碰到了正在往他这边赶来的乔虞年一行人。
“咦?”罗月华见时蘅取下白绫,双眼又变回了正常的黑色,“你的眼睛好啦?”
时蘅以为她指的是自己取下了白绫,就随意地应了一声。
赤炎倒是好奇地打量了几眼方仪,这段时间她也见了几个人族,之前不知道,现在却也隐隐察觉,自己这副模样,并不受人族喜欢。
虽然她没有改变的打算,但不可否认,这是她第一个见到的,不会对自己的外貌产生恐惧,害怕,防备或是惊讶等其他情绪的人。
几人又返回时蘅的房间,好在房间虽然简朴,却足够大,能容纳下四人一灵一傀儡。
几人围坐在圆桌前,赤炎见方仪不坐,便凑在他旁边像是一只小狗一样转来转去。
时蘅取出邀请函,没对来历进行说明,只道:“这白梅书院是什么地方?”
罗月华一脸茫然:“还有这地方吗?不知道啊,可能是哪个凡人的地方?城主给你的?他给你这个干什么?还就给两张,小气了。”
时蘅笑笑,没否认,见乔虞年皱着眉,便将邀请函递给他:“你看看。”
乔虞年前后看看,又用灵气探了探,最后放在桌子上,手指敲了敲。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乔虞年开口了:“我的确对这个地方有印象,但是……”他皱着眉,似乎不好开口。
最后乔虞年揉着眉心,声音清冽却让在座众人都通体生寒——
“我记得这地方早在五百年前就没了,全院师生,无一生还。”
“妈呀!”罗月华拍了拍心脏,“你这是见了鬼了不成?”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但是这不是城主给你的么?会不会是近几年有人又重新办了个白梅书院?”
乔虞年摇头,道:“不会有人想要重新办一个白梅书院。就算有人想办书院,也不会选择白梅书院这个名字。”
“为什么?”时蘅问。
罗月华猜测:“难道是‘白梅书院’这个名字有什么忌讳?”说到“忌讳”二字,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是也不是。”乔虞年解释,“白梅书院原本是一个名为陈风的修士所创,不拘泥于人修,而是广泛招生,除去魔族魔修外,什么都招。大概是想要所有族群都和睦共处,天下大同。”
和睦共处,天下大同。
这八个字让时蘅心里掀起了一股微妙的波澜,但他很快清醒了:“他失败了。”
“准确来说,一败涂地,甚至就连他自己也身死道消。”乔虞年叹息。
“但是他和书院是怎么就……”
乔虞年吐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名字:“魔族。”
“不会是因为不招魔族,所以魔族生恨?”罗月华不可思议道。
时蘅也觉得难以理解:“应该不……”但是看到乔虞年无奈的笑,就把话咽下去了。
还真是?
太荒唐了!魔族走到哪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们还有脸讨公道?
“确实如此。当初白梅书院创办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看好,但也有人明里暗里支持。我没记错的话,陈风院长应当有大乘期修为,白梅书院的学生甚至打败过三大宗门。当时很多人都以为,白梅书院将与其并肩,会成为第四大宗门。”
信息量太多,两位万成宗弟子更是惊讶地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打……打败?不会是宗门大比吧?”
“对,宗门大比的个人赛。”因为乔虞年能够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他当初被罚抄写宗门卷宗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五百年前宗门大比的胜出者的名字被抹去了,之后因为好奇,才探查出了白梅书院。
“白梅书院应当为修真界培育过不少优秀的修士,其院长陈风更是因此声名大震。”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白梅书院坐落于北、东两州的交界处,地处偏僻荒凉,而且书院成立的时间应当不长,所以……”
时蘅淡粉色的唇微微抿起,理智指出:“那为什么没有人帮助他们?甚至在时候还将他们的存在抹去?”
未免太过凉薄。
“而且,陈风如果是大乘期,怎么会如此轻易死去,有没有可能他没有死?”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乔虞年还是看着时蘅,不忍道:“当初为什么没人帮助他们我不知道,但陈风一定死了。”
“为什么?”
乔虞年将视线落在罗月华身上,眼神挣扎。
罗月华指了指自己:“我?”
她倒吸一口冷气,声音漂浮,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将落未落。
“难道……”哽咽。
“他是……”吸鼻子。
“我的……”眨眼。
“父亲?”落泪。
连招丝滑。
“欸欸欸!不是啊不是。”乔虞年被她这一套丝滑小连招吓得赶紧站起来,“因为陈风和扶阳真人是师兄弟关系。”
“嘎?”罗月华瞬间收泪,坐姿端正,伸手示意,“请展开讲讲。”
“唉……”乔虞年谴责地瞪了眼低头憋笑的时蘅,“毕竟是前辈的私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个……”贾三文弱弱出声,“我可能知道一点。”
刷刷刷——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向他看齐,贾三文从来没被这么多实力强悍的修士用这种目光看过,一时间压力倍增,说出口的话也结结巴巴。
“我是听到陈风这个名字,才隐隐约约想起来。”
“没事你说。”乔虞年喝了口时蘅为他斟的茶润润嗓子,可算有人替自己了,“有错我再补充。”
贾三文安心了。
他开始回忆:“其实也是弟子间流传的闲话,只说以前有一位姓陈的长老,离开了宗门,因为是刑事堂最年轻也最英俊的一位,所以风流话也多了些。有人说他是犯了错离开的,也有人说他是因为他在一次下山的时候,认识了一株白梅妖,并与其相爱。可宗门容不下人与妖相恋,天地间也容不得异族相爱,他们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有容身之所?所以他主动脱离了宗门,与妻子一起离开,去寻找能够让他们容身的世外之地了。”
“哇。”
“感人。”
“确实。”时蘅点头,“所以如果传言是真的,那白梅书院的名字来源于他的爱人。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解释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出手,甚至还会抹去他们的存在。”
乔虞年顺着补充:“和我知道的大差不差,陈风离宗后,原本按照你们宗门的规矩,是要毁掉他的命牌,但扶阳真人将他的命牌要了去。后来白梅书院被魔族入侵的求救消息传来到万成宗,扶阳真人赶去,却在途中发觉陈风的命牌已经碎了。”
众人一时间唏嘘不已。
“那就这么算了?”赤炎不敢相信,鄙夷道,“都打上门来了,你们人族居然不打回去。”
乔虞年看得更远一些:“大概因为涉事的有人族,妖族,魔族,甚至还有灵族,一旦动手,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而且……”
“而且,白梅书院的学生,应该都不是什么有背景的吧?”时蘅冷淡道。
“你怎么知道的?”
“不难猜测,人都往高处走,一个如此具有争议的学院,但凡有其他更好的去处,都不会选择那里。”
大概觉得羞耻,所以在事后,几乎所有人都对白梅书院避之不及,甚至企图抹去这一段历史。
“那……你还去吗?”罗月华试探着问。
“去。”时蘅神情坚定。
原本去不去还无所谓,但听了陈风的故事,时蘅必定要去,一来,他想知道车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来,他也想去看看那个曾经以天下大同宣称的学院,究竟是什么样子。
哪怕看到的只是一处遗址。
“好。我陪你。”
“我也想去……”罗月华嘴角下扯,垂头丧气,“但是我去不了。”
她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闪着急促红光的令牌,“我师傅师兄师姐师妹找我找的快急疯了。”
她依依不舍地跟时蘅几人告别,然后拍拍贾三文:“走吧。”却没想到贾三文居然不愿离开。
“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贾三文一脸殷切地看着时蘅。
时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