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渊小镇上,傍晚的炊烟散了,狗叫声在夜里此起彼伏。天空的颜色从深蓝变成黑色时,谢春风他们回了船上。我在阳台看够了景色也吹够了风,溜达出房门。
先去服务台还了望远镜,然后往员工区走。
游轮每一层的楼梯口都挂着整艘船的平面图,画得很详细,哪怕路痴如我也能看明白。
船员的宿舍区在下层甲板船尾部分,跟游客区倒是没有明显的标识阻隔,只不过越往这边走越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大部分游客也就到此折返了。
而我是特地来找谢春风的,于是继续往前。
这里和游客居住的区域最明显的不同,除了走廊更为狭窄以外,还有就是时刻能听见轮机的轰鸣声和船体震动的声音。
走廊上路过几个服务员,我本想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谢春风的宿舍在几号,刚准备张口时,看见前方横向走廊上他正好走过去。
小跑两步追过去,走廊上却已经没了人影。我朝前走几步,右手边一扇虚掩的门里传来人的说话声。是个女孩儿的声音,可接着就是谢春风的说话声,我停住脚步。
现在这境况很像是我在偷听墙角。不是像,我已经在偷听墙角了。
女孩儿说:“今晚阿浩在六层值班,不回来睡的。”
谢春风:“你快回去吧,该休息了。”
“谢哥,我喜欢你、我愿意的……”
接下来就没了说话的声音,停顿几秒,有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有人撞在桌子或柜子上的钝响。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目击”一场男女之间的拉扯,脸上有些发烧。犹豫着本想转身离开,那扇门却猛然被拉开了,从里面冲出一道身影。
和我差不多身高的女孩儿跑出来,眼圈红彤彤的,就像没看见我一样跑开了。
可我看清楚了她的脸,是谢春风扮演纤夫的那场演出里领舞的姑娘。视线没来得及收回,我感到身后有人在打量我。
谢春风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我。
“哈喽。”挺尴尬的,我撑出个笑。
他面无表情:“你进来。”
门在身后关紧。我看清这里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屋子,没有窗户,靠墙是一张上下铺,墙上张挂着行船日历。床铺对面还有单独的一扇门通向狭小的卫生间。床头有张桌子,上面零散丢着些水瓶香烟之类的东西。
地方不大,一眼就能看完。
这就是谢春风在船上住的地方了吧?
我很快结束“参观”,回过头解释:“我不是故意在门口听的,我来找你,刚到门口……”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谢春风好像并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他盯着我,神色严肃,“我一开始也以为只是偶遇,但是现在你又上船了。蓝浔,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开始的几次的确是偶遇。在子规江,在半夜的甲板上,在豆溪的修车铺,甚至在宜浔的库部街。那几次相遇完全没有处心积虑的成分,甚至遇见他还会让我感到惊喜。
哦对,后来还在宜浔的马路上碰见了,但那一次明明是谢春风自己开车跟着我的。
于是我辩解道:“上次遇见可是你尾随了我。”
他并没笑容,眼中透露着审视:“那这次呢,你又上船来干什么?别告诉我你三峡的风景没看够。还有,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谢春风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冷漠和锋利,这让我有些恐惧感。我们之间的气氛并不轻松,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我现在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谢春风会用一些手段逼我说出真相。
但是,我现在来找他干什么?如果照实说的话——“我是来找你讨点水果吃的。”
这是真的。我指了指他拎回来放在床边的那个塑料袋,里面盛着他买下的枇杷和橘子。
谢春风像是没有预想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这时门外走廊上起了一阵骚乱。
有好几个人跑过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见人嚷:“有人跳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