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后,几日不见的暖阳总算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来,陈思思一袭血色衣袍跪在地上,如一朵开在阳光下绚烂夺目的红白双色月季,眼见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就要朝自己走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下一刻坐直了身体大声喊道:“民女冤枉!民女不认罪!大人为何要阻止我阐明冤情!林公公,杀太子的另有其人,不……不是我……唔唔……”
她的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钳制,她最终还是被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没听见她说吗?她不认罪!就算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吧!我们也想知道真相!”陈枫躲在人群中为她造势。
霜红也连忙抹去眼泪,拼命想往里挤:“我们姑娘是冤枉的,快放了她!你们这些当官的不分青红皂白,读的都是什么圣贤书!让我进去!”
这一闹,百姓们开始议论纷纷:“是啊,怎么不让人说清楚就要行刑了?该不会真有什么冤情吧?”
刘老头和刘翠花也豁了出去:“让她说清楚,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刑部尚书一个眼神示意,领头的衙役一把将闹得最厉害的霜红给拎了出来,霜红被粗鲁地扔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用刀柄狠狠地砸在了头上。她的额角顿时血流如注,脑袋一阵眩晕,她只看见对方凶神恶煞地在说些什么,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霜红!陈思思涨红了脸,她额角的青筋凸起,恨不得冲上前一脚将那衙役踹翻。
“贱妇!竟然辱骂朝廷命官!”
那衙役恶狠狠地朝霜红啐了一口,随后大声对百姓说:“此次的刑审是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人证物证具在。”
说着,他又朝上拱了拱手:“陛下还派了御前总管林公公前来监斩,岂能有假?尔等可不要被此女蒙蔽了!”
众人抬眼望向台上,在看见那穿着华丽宫人服饰的林公公后,又纷纷闭上了嘴。看来此事的确是板上钉钉的了!这皇上岂会轻易放过杀害自己儿子的人?
陈枫暗骂一声该死,他担心地去瞅了一眼霜红,好在刘翠花和刘老头挤了过来,他们苦苦哀求了几句,衙役们这才让他们将霜红又拖了出去。
霜红脸色苍白,不省人事。落在陈思思的眼中如刀锥心,她的眼眶一阵发热,眼睛里全是血丝,那傻丫头,这么卖力做什么!
“大人,时辰到了。”林公公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多年来随伺皇帝左右,深受皇帝信重,身上难免有一些傲气,他假意拍了拍身上的褶子,不咸不淡地说:“大人还是赶紧行刑吧,咱家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是。”刑部尚书笑着应道,回头的瞬间又变得不苟言笑,他“啪”的一声敲响了惊堂木,“来人,时辰已到,行刑!”
两名衙役将陈思思按在了木墩子上,那木墩子上经年累月地沾染了不少人血,一股发霉腐臭的血腥气顿时窜入了陈思思的鼻腔内,她很难受,心里泛着一股恶心。可此时,她更害怕的是那侩子手里的砍刀,那刀泛着银色的寒光,让人毛骨悚然。
她……真的又要死了吗?
唉,又不是第一次死了,一回生二回熟,也许……死也并不那么可怕!
她这样徒劳地安慰着自己,忽地又在人群中瞟到了陈枫的身影,他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面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眼里全是决绝!
他要干什么?他该不会要……
“唔……唔……”
这可怕的念头让陈思思心头一惊,她想要喊出声来,可嘴里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只得拼命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白费力气,最后再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可陈枫却没有一丝动摇,他眼眶泛红,握紧了手中的剑,因为紧张,手心里都捂出了一层薄汗。
不要,傻子!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我根本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陈思思的眼泪夺眶而出,比起死亡的恐惧,她现在更怕的是陈枫会为此搭上性命!大傻子,快收手回去吧……
“噗……”
刽子手猛地喷出一口酒水,水渍溅到了陈思思的脖颈上,那冰凉的触感顿时让她背脊一阵发麻,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热泪滚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陈枫拔剑的手却忽地被人按下了,一柄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人群中射了出去。陈枫大惊失色,再一看身侧之人,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大……哥?”
与此同时,一只海东青翱翔天际,发出一声高亢的叫声。一杆长枪破空而出,那长枪力道巨大,竟在击落飞刀之后还将壮硕的刽子手震退了好几米,现场一片惊呼,刑部尚书和林公公顿时变了脸色,两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有人劫法场!来人,快来人!”
林公公却蹙紧了眉心,他望着那杆蹭亮的虎头錾金枪有些出神,这东西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逼近,百姓们纷纷让道,一个身披蓑衣的高大身影蓦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眼眸微垂,但浑身的冷冽肃杀之气让人望而止步。
陈思思趴在木墩子上,抬眸便对上了赵禹辰的双眼,她本以为……本以为会是陈枫。可没想到,竟然是他!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瞬间停滞了,陈思思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有些出神,她差点都忘了自己还趴在那木墩子上!那张脸一如既往地倾国倾城,只是眼下多了一片青影,他微微抬眸,翻身下马解去了湿漉漉的蓑衣,随后就迈着一双大长腿朝自己走来,那挺拔的身姿如仙姿玉立的上神,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这家伙是真帅呀!陈思思的心莫名地随着他的脚步狂跳起来……
直到……
“瑞王!”
刑部尚书火急火燎地挡在了陈思思的面前:“此女乃刺杀太子的重犯,微臣正奉命监斩,殿下怎能这般闯入法场?难不成是想要违背陛下的旨意!”
陈思思的美梦瞬间清醒,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刑部尚书的背影。只听见赵禹辰不咸不淡地说:“此案尚有诸多疑点未查清,此女还不能死!”
“殿下说的什么话!此案乃我与大理寺卿共同审理,人证物证具在,无可辩驳!”刑部尚书有些不服气。
赵禹辰却嗤笑一声,他抬了抬眼皮:“那只能说你们办事不利,都是一群酒廊饭袋!”
“你!”
刑部尚书顿时被噎得变了脸色,“这……这处斩此女是陛下的旨意,今日即便是殿下也不能将她带走!”
他胡乱地招了招手:“来人,继续行刑!”
“我看谁敢!”
赵禹辰双眸一抬,眼底的寒光不怒自威,刑部尚书心中一怵,哆哆嗦嗦地指着赵禹辰说:“瑞王……瑞王难不成真要为了此女违背圣上?”
赵禹辰的脸却变得比翻书还快,他轻勾薄唇:“耿大人说笑了,本王方才说过,此女是重要的人证,她……还不能死!”
“那你……”
赵禹辰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不知用这个可不可以带走此女?”
刑部尚书脸色顿时一变,茫然无措地看向了林公公。
赵禹辰将令牌一挪,挑眉看向林公公:“林公公,你说呢?”
林公公在看清那令牌后眼中顿时闪过一片惊诧,尖着嗓子喊道:“这……这是免死金牌!”
赵禹辰微微勾唇,他径直扔给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吓得赶往弯腰接住。
“劳烦耿大人让一让。”赵禹辰迈步上前。
刑部尚书顶着巨大的压力往旁边一站,素来听闻瑞王行事狂妄无度,暴戾凶残,今日倒是涨了见识了,这瑞王冲锋陷阵多年,身上自带几分慑人的肃杀之气,谁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来呢?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转眼就看见赵禹辰已经将捆在陈思思手上的绳索解开了。
他的目光在触及到那一双被拔光指甲的手指后,心蓦地揪了起来,眼中的寒光几乎可以将人生吞活剥了,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去解开绳索。
“嘶~”
手上的伤口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痛疼,陈思思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赵禹辰什么也没说,他微微垂眸,眼中满是心疼,手上却放轻了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将她弄疼了。
他将她扶了起来,再一看她浑身的伤和血肉模糊的双脚,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眼眶中有一层水雾在涌动。
陈思思心中忽地有些感动,这家伙倒也不是想象中那般没有人情味……
“还能走吗?”赵禹辰担心地看着她。
“嗯。”陈思思点了点头,眼眸忍不住瞟向他,没想到这家伙也有说话这么温声细语的时候,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心,心中一阵动容,这家伙……该不会是在心疼我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想要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严……”
‘重’字还没说出口,赵禹辰却凶巴巴地开了口:“我说你这个笨女人,能不能长点脑子,别什么事情都去瞎掺和,这下好了吧?还得让我千里迢迢地赶来救你!”
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嫌弃语气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陈思思有些懵了,她被赵禹辰给气笑了,指着自己好半天才吐出几字:“不是,我……我什么时候让你来救我了!”
赵禹辰看着她的模样不免又是一阵心软,他放低了声音:“我不来救你,你现在已经身首分离了!”
说着,他忽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没好气地说:“算了,还是我抱你走吧,你这慢吞吞地,走到天黑也走不回去!”
“你!”陈思思气得胃疼,“哎呦,你轻点儿!”
他抱在腰间的手碰到了背后的伤,顿时疼得陈思思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赵禹辰既尴尬又心疼,嘴上却还在逞强,“这点儿伤就咋咋呼呼,真是娇气。”
要不是伤势严重,陈思思真想直接从他怀里蹦下来,然后指着他骂一句:“大猪蹄子!难怪长得人模狗样的现在还没娶到老婆!”
陈思思顿时焉了,她叹了一口气,干脆认命地瘫在他的怀中。嗯,不得不说,这家伙坚实的胸口真是好有安全感,她偷偷瞥了一眼赵禹辰,悄悄地将手搭在他的胸口上。
嗯,好大好结实……某人心花怒放地摸了摸左边,又摸了摸右边。
“嘶~”手指尖好痛,可某人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她的手又不安分地往下移了几分……
“咳咳。”
赵禹辰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侧过脸的瞬间却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心中一阵窃喜。
陈思思心虚地挪开了眼睛,这一侧头就对上了林公公,他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中全是一言难尽,陈思思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在陈思思看来,受伤了让人抱一下没什么奇怪的。可在其他人眼中,那就不一样了!这瑞王……可从未听说和哪个女子如此亲近的!
“殿下!”
刑部尚书忽然拦住了赵禹辰:“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还须得先去请示陛下,这陈思思……”
“嗯,我与你一道入宫!一会儿我会亲自去面见父王。至于她,我会先让人送到我的宫中。耿大人就不必担心了。”
“如此……如此我就放心了。”刑部尚书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暗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把她先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