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缺只记得自己根本没睡着,却不曾想在长时间的失眠后,她的身体在哪个时间点擅自睡去,连梦都没做一个。可这觉睡了不如不睡,她通宵熬夜工作都不至于这么难受。
她睡不着了。仅仅只是一天的偏差,带来了持续十多天的连锁反应。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晚,索性改成在夜间工作,再于清晨的某个时间点睡去。
这样的时差让温无缺感到恼火,她不想用安眠药来改善。复健最疼的时候她曾经差点对止痛药形成依赖,她还记得寒香寻把她从轮椅上强拽起来扇她的那两巴掌,也记得她捂着脸坐在地上,胖成球的寒江寻摸着她的头安慰她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温无缺最终没有服药,改成直接搬进了公司。没想到到了公司她的作息又稍微正常了些,至少只能算晚睡,不至于失眠了。
温无缺不得不承认,她是真有毛病了。
温无缺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好了车,循着记忆磨磨蹭蹭地走进逼仄的电梯里,木然地等着熟悉的楼层按钮灯灭的那刻。她在车里对着后视镜子照过了,很清楚自己现在看起来有点精神萎靡,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容鸢不会问。
她出了电梯,站在电梯间里,长出了一口气,才一鼓作气快步走向阔别月余的家门。
容鸢的家门很好认,和这层少数的其他几户邻居不同,容鸢家门口干净得像里头没住人,入户门上既没有春联也没有什么代表信阳的贴画、挂饰,门前没有地毯,门边也没有鞋架,或是图方便懒得收进屋里的拖鞋。温无缺站在这光秃秃的门口,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将拇指指腹按上了门锁上的采集器。门顺利开了,容鸢没有删掉她的指纹。
快到国庆假期了,金明池的官方公众号上很早就宣布了这2日连着国庆假期里的头3天,会连着店休5日。温无缺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不爱交际的容鸢肯定在家。虽说是这么想的,打开家门就和人撞了个正着,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容鸢随意伸着腿,面向家门坐在十四的围栏前,任凭围栏的门开着,身边的十四正绕着她转圈,发出焦急地呜咽声。听到开门的声音,容鸢只抬眼看了她一下,便又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没有看十四。
相较于容鸢,十四对她的突然闯入表现出了更大的热情。十四拖着背上的牵引绳,嘴里发着欢快的叫唤,冲着温无缺跑了过来。温无缺迅速关上门,半蹲下来接住了热情的比格犬。温无缺一面抚摸着十四的脑袋,一面解掉了十四穿戴的胸背上还扣着的牵引绳,颦起了眉头。
容鸢不会在遛完狗后不解牵引绳的。
十四跑回了容鸢身边,又重复起了温无缺进门之前它就在做的事:转圈和呜咽。就是多了个时不时回头看温无缺的动作。温无缺视力好得很,在比格犬的明示下,她很难忽视这明晃晃的异常。
容鸢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有点凌乱,像是起床后就没打理过,更糟糕的是她的一双眼睛,眼白泛着吓人的血丝,眼睑浮肿,眼底空洞得让温无缺心悸。除此以外,容鸢露出的右肩锁骨下方,不知道为何有一大片泛红的淤痕。
温无缺本来想问容鸢为什么卖她东西,现在却问不出口了。
温无缺轻手轻脚地靠了上去,在容鸢跟前半跪下来。凑近了看,容鸢眼角果然有干涸的水渍。容鸢刚哭过,不过温无缺很肯定,这不是因为她。如果是,容鸢不会让她跨进门内。但是,一个为了别的事情落泪、失神的容鸢,反而让温无缺手足无措。
她们曾经互相回避的默契太过成功了,以至于她此刻清楚地直面着容鸢的痛苦,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温无缺瞥了一眼旁边的幼犬,又将视线落回容鸢的右侧锁骨。容鸢穿着背心的缘故,双肩到锁骨都袒露了大半,白皙的肌肤上只有这一处有一片不规则的鲜红,仔细观察之下能看出那痕迹是由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聚集而成的,血点之上又有交错的划痕结着薄薄的痂。温无缺尝试着伸手想要触摸和进一步检查这处诡异的红,容鸢绞在身前的双手却突然松开,径自抬起挥开了温无缺的手。容鸢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默将自己的左手掌心覆在那片不规则的血红上。
温无缺看清容鸢左手五指的指甲缝里都夹着褐色的血丝时,容鸢左手的指尖已经又开始在那片血点上反复抓挠出淡淡的划痕。伴随着指尖狠狠擦抓伤口的动作,容鸢慢慢吞咽着空气,再急促地突出,胸口不规则地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