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这一等,等了半个月,连之前打掉我玉佩的小童都和我混了个眼熟,常常在我离去的时候与我要糕点吃。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再次等到了那个不知名姓的男子。
“嗯?是你?”他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意外,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我,状似无意地说:“你这次又丢了什么?”
就算我再怎么冒失,也不可能次次都将东西丢在这吧。
我有些好笑,举起手上的篮子:“我来多谢你上次的帮忙。”
“都说那不算帮忙。”他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头发,视线移到我手上的竹筐,问:“这是什么?”
我打开竹藤编制的食盒,把里面的东西给他看,“是我亲手做的糕点。”
他看清楚了里面精致的花样点心,没有说接受或者不接受,而是盘起双臂,微昂起下巴,说:“吾与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吃你给的点心,万一你下毒了怎么办?”
我听他这么说,顿时怔在当场,眼睛迟缓的眨了两下。
一会,我慢慢地收回手,失落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说的也是,我和他不过匆匆一面,谢礼居然准备食物,但凡性格理智点的人,都不会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别露出这副神情,真是……”他瞄我一眼,又飞快移开,往篮子里快速伸手抓住一块糕点,丢进嘴里,声音模模糊糊:“吾吃了,可以吧?”
诶?他怎么变卦的那么快。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却也笑了出声:“还未请问你的名姓。”
他嚼着嘴里的糕点,闻言意味不明地看我:“吾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想和你交朋友。”我老实说。
他听完顿时捂住嘴巴,好像是呛到了,快速咳了几声。我连忙上前拍拍他的背脊,被他挌开,缓了好一会气息,才道:“你们苦境之人都这么直接吗?”
他怎么知道我是苦境之人。
我眼神露出疑惑。
他颇有些不自在的解释,“从装扮上就能看出来,况且那边的小童,最喜欺负陌生商客,想来你应不是本地人。”
好聪明啊,我赞叹地看着他,连连点头:“我是白道聿斯,确实出身苦境。”
“吾没问你的名字。”看我用毫不掩饰的佩服眼神盯着他,他露出的耳朵隐约泛出红色,极其不自在的回应:“吾叫衣轻裘。”
他还是把名字告诉了我。
我笑眸弯弯,像是遇见什么极为高兴的事般,轻柔的问他:“那,我们以后还能在这里见面吗?”
方才出现的那点不自在的情绪在面对眼前人笑颜时,变成了更奇怪的情绪,衣轻裘不自觉退后一步,结结巴巴的说:“吾为什么要答应……”
话还没说完,眼前人的表情又黯然下来。
以导致本要说出来的话换了一个音调:“……吾会考虑。”
我顿时打起精神,接连问他:“考虑多久。”
“就、考虑考虑。”他含糊着说,转身就跑,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声音遥遥传过来:“总之吾会考虑。”
诶?逃跑了。
我一头雾水看着他越跑越远,速度越来越快,不知道他到底在逃离什么。
还是说,我有那么恐怖吗?
我走到一旁,对着湖水端详自己。
还好啊,五官端正,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嘛。
奇怪……
怪贩妖市的人果然怪怪。
我想。
*
第二日,长辈起了个大早,看我要出们连忙叫住我,问我这几日都去哪里。
我解释说在妖市认识了新的朋友,她听闻,语重心长地叮嘱我,说怪贩妖市鱼龙混杂,切不可深交平民区的人,他们都不怀好意。
被这般一耽搁,出门的时间晚了些,到树下的时候,红色的身影似乎正准备离开。
“吾都在想什么啊,她怎么可能这么早……”衣轻裘嘀嘀咕咕地说什么,我好奇听了一会,才抬手拍他的肩膀。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扭过了我的手,迎面一掌击来。看清楚是我之后,才匆匆忙忙收回攻势:“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我老实的说,顺便问他:“你方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提起声调反驳,但在我讶异的眼神下,声调又降了几分,支吾道:“吾来了,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我眨了眨眼睛。
我没有找他呀,这次不是他等我吗?
总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话,眼前的人会恼羞成怒,我好声好气的说:“只是单纯想见你。”
他又呛到了,明明这次没吃什么。
咳了好一会,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白皙的脸上浮起明显的红。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干脆当做没听见,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你说你叫白道聿斯。”
说完他又露出懊恼的神色,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奇怪的话。
“嗯。”我点点头,佩服道:“你记性真好,我说了一次就记住。”
“这有什么……”他压着唇角扬起的弧度,一副得意又不愿意被人察觉的样子,佯装闷咳几声,才故作不经意的说:“吾在学堂成绩向来名列前茅。”
“好厉害啊。”我佩服地看着他,就差鼓掌了,“我念书一直都不怎么好呢。”
因为怪症的缘故,所以经常跟不上学堂的进度。
“一般一般吧。”他又露出了想笑又要压抑的微妙表情,飞快看我一眼,“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吾可以教你。”
“可以吗?”我一下子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也确实需要一位老师,就认真说:“可是我学的很慢。”
“没关系。”衣轻裘毫不犹豫的答应,说:“那每日天色日昳之时,吾在这里等你。”
“好。”我视线没有离开他,他一低眼,就和我对上了视线,顿时怔了一会。
“……明明很普通嘛。”他挠了下耳廓,低声轻语,却显得别扭。
普通?我吗?似乎没有哪里说错。
我笑了出声,说:“我今日带了糕点,你要吃吗?”
“嗯、啊?”他回过神来,应了两声,“糕点?可以吧。”
我取出比昨日更小的食盒递给他。
那日,我和他坐在树下,他吃着我带来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着天。
到底说了什么,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我只记得他当时眉飞色舞的神情,说起学堂里每每考试都输给他的友人,是那么得意又可爱。
3.
“大姐姐,大姐姐!”
旁边传来推拒的力道,我回过神来,歉意地看着若叶汝婴:“抱歉,我似乎走神了,方才说到哪里?”
若叶汝婴略微无语,没想到眼前人看起来雅淡清秀,居然是个天然呆:“你什么都没说,就自己回忆的忘神了。”
糟、糟了,这个回忆起衣轻裘就无法自拔的毛病竟还没改过来。
我大糗:“……我不是故意。”
若叶汝婴挥挥手,佯作宽容的神情颇有些人小鬼大,“无事,我不会怪你。”
“哈,多谢。”怪可爱的,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麦摸我的头啦。”若叶汝婴嘟嘟囔囔抱怨了一句,不过还是没移开位置,乖乖的被我摸头。
“你来到优律山城,是要暂住吗?”我收回手,轻声细语地问他。
若叶汝婴闻言点点头,说:“猪头国相要吾在此处等他忙完,到时候他会回来接我。”
猪头国相?方才的人吗?
好奇特的外号,不过看起来与其说是像猪头,不如说像是狐狸,一双斜飞的凤眼让人印象深刻。
想起刚才的人的模样,不知为何看到我会露出那番神色,恍如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可我分明不认识他。
说起故人……
故人啊。
现在身在何方呢?
小亭上流水潺潺,从假山高处滑落的水珠落在花上,留下斑斑驳驳的露珠。我看着水面上形单影只的倒影,受风缓缓吹散,幽幽一叹息:“霞散独怜回首处,轻尘短梦怅何之,无语寄归鸿。支颐向白云,遗恨夕阳中。”
“大姐姐!”若叶汝婴看我再次发起呆,不由得推我的手臂。
我如梦初醒,看着他满眼写着你怎么又这样的控诉,大糗地道歉:“实在抱歉,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是出神。”
以前明明不会这样,大概是怪症留下的后遗症。
“你这样粗心,走路不会跌倒吗?”若叶汝婴无情吐槽:“你和猪头国相真的一模一样。”
哪里一样?
“又在背后说吾的坏话了。”野草在风中柔软起伏,一道明黄色身影踏过青石砖小路缓缓前来,一双狐狸长目,视线细细落在我眸中,口中却说:“小若叶。”
“哪有,明明是实话嘛!”
说话间,千玉屑走进小亭内,微微歪过头,温润的嗓音含着笑:“让你见笑了。”
“不会。”有客前来,我不好继续走神,轻轻对他点头:“先生与师兄谈完话了吗?”
他应了一声,站在桌前与我对望,笑意柔软的眼中清楚倒印出我的身影:“走了一段路有些口干,不知可否坐下讨一杯茶喝。”
真是奇怪,明明看起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却能在他身上感受到熟悉的影子。
是太过思念所产生的错觉么?
“若不弃嫌我的手艺的话,请坐。”我泡茶向来不讲究,师兄常常会说我浪费好茶叶,是以给我的都是一些过季的旧茶,喝起来味道苦涩不回甘。
尽管如此,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尝起来有旧色的味道。
千玉屑拂袖坐下,半垂着眼眸看我拎起茶壶为他眼前的玉杯倒茶。
倒完茶后,我顺便将中间的糕点碟往他身前推了推,说:“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可要试试?”
“好。”千玉屑似乎等我这句话许久,捏起一个精致的糕点,小小咬了一口,评点道:“入口松软,软糯香甜,令人……回味无穷。”
好会说话。
我掩着唇轻轻一笑,“先生赞谬。”
比起我泡茶的手艺,想来还是做糕点的技术更为上乘,很讨门内童子的欢喜。
千玉屑吃完手中的糕点,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说:“吾来过优律山城数次,还是第一次见你。方才若有失礼之处,望你勿要见怪。”
“怎会。”说是失礼,其实他也没做什么。我不甚在意,好脾气的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很少出现在优律山城内:“先生不曾见过我,是因我常年在外,偶尔才回来。”
“小若叶这段时间恐要劳你照顾,若不介意,唤吾千玉屑便可。”千玉屑放下手中茶杯,手指在杯壁摩挲片刻,突然切入正题:“姑娘说自己常年在外,可是在寻找什么?”
他为什么知道我在寻人?是多嘴的师兄说了什么?
我眼底露出疑惑神色,他见状,轻咳一声说道:“抱歉,可是吾僭越了?”
一旁的若叶汝婴看猪头国相试探的神色,顿时似明白什么地捂着嘴偷笑,弯身跳下石椅,说自己要去茅房便一溜烟跑远了,把空间留给两个说话的大人。
——猪头国相,小若叶就帮你到这里啦!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我看着小童跑远的身影,想着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隐瞒,平静应答:“说僭越未免严重,其实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我出门在外,是在寻人。”
“哦?”千玉屑手中玉扇搭在掌中,侧头思考了一会,说:“吾在苦境亦有消息来源,若不介意,可否告知是何人,这样吾也可回报姑娘对小若叶的照顾之恩。”
这人是这么热心的性格吗?
有些招架不来他这般看似温和,却隐隐有着咄咄逼人的手段,我声音微微一顿:“照顾一名小童不过举手之劳,尚谈不上什么恩情。”
柔软的婉拒,他似乎没听出来我言下之意。
千玉屑看我良久,唇角弯起,温温和和地开口:“吾听闻好友说阁下已然成婚,却不见他人陪伴在侧,可是在外寻找你夫君下落?”
这……
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般咬着不放,作为初次见面的人,他问得过多也过深入了。
我犹豫不定的神色落在他眼底,他更确定自己内心猜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