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了，啊，解放。”何昱用手呼噜一把自己短短的头发，扭动着因长时间低头而隐隐发酸的脖子。

“真不错。”郑淇点点头，镇定自若地翻过下一页练习册。

何昱动作一滞，想起自己早上电脑包里只带了试卷，而其他练习册还丢在房间里。这滋味就像欢天喜地自以为跑到终点却有人告诉他这是个中转站您还得跑一个山头。

“哎，不管了，反正试卷写完就行，作业本我瞅着不太多。”何昱歪头看郑淇在写的内容，提高了音调，“是吧？”

郑淇无奈道：“是，后面每天两小时，刷刷搞定。”

得到肯定的答案，何昱心安理得地让自己的姿势垮塌下来，瘫在咖啡厅里的软座上，刷手机。

群里自打中午就有人探寻他俩的下落，然而他俩一个都没搭理。

赵远程：哥哥你们在哪儿呢，怎么不带我们一起玩。

Y：写作业呢，才写完最后一张。

他拍下摊开的草稿本和试卷。

对面看着挺闲，新消息立马得到了刷新回复。

赵远程：靠？！卷成这样？昱神您要是期中考冲大方头上我也认了！我这一整天还没动一个字，不行不行，等我吃完这顿，马上回家干试卷。

方润：离谱，我真的像个学渣渣。

黄芮芮：不要怀疑不要卖萌，大家都像学渣。

工作室群的消息已经99+，完全看不过来，十来号人多线运作，徐岱儒已经忙成了陀螺。总体来看一切向好，至少线上的产品半天内都已售罄。何昱懒得翻历史记录，在里头问了句需要他帮忙不。

岱宝宝：玩去吧，宝。

小严：玩去吧，二老板。

下面统一复制粘贴列了整整齐齐一排。

何昱面无表情地退出工作室群聊。

看了看时间，竟然已近晚上八点。中午实在吃得太多，这时还没感觉到饿，但晚饭还是得吃的。

何昱用手肘撞了撞郑淇，“干饭去吗？”

“去哪。”后者不慌不忙。

“太晚了，干脆去酒吧好了。我想听乐队，我记得有家能喝酒能吃饭。”何昱低头看手机里的过往餐厅记录，“你吃辣吗？”

“吃一点，不过Z市再怎么辣也辣不到那儿去。”郑淇写完最后一点数字，放下笔，“未成年去酒吧？”

何昱动作顿了顿，挑着眉看过来，“你介意这个？”

“我没去过，什么样的？”

说着靠过来看何昱的手机屏幕，这人在和徐岱儒的聊天记录里翻找店名。

何昱偏开头，方便他看。

“就跟秦舒那家店差不多，你假想一下把店里灯都灭了，留桌上一盏小夜灯。放个舞台，驻唱歌手还有乐队搁那唱。闹一点的给你气氛组都加上，要是运气不好还有一些一言难尽的节目，很闹腾，我不太喜欢那种，每次吵得耳鸣，徐岱儒以前倒是喜欢去那蹦一晚。”何昱翻到了门店地址，郑淇的后脑勺从他眼前挪开。

“很吵？”他皱了皱眉，联想到了自家那栋隔音实在不好的楼。

何昱看了他一眼，“就不带三好学生去迪厅了，要不刘老师得杀了我。这家偏音乐餐吧，清吧，主要就听歌吃个饭。”

“行，听小何同学的安排。”郑淇把东西整理干净，提上书包。

晚上人多，原本再等一个小时也不一定排上座。但徐岱儒是店里VIP大户，直接联系了经理让留个视野好的卡座。

经理引导两人去了大厅一楼中间的座位，相当正中的C位。

“……”郑淇结结实实感受到一波左右投向他们的目光，暧昧不明，“会不会太中间？”

“你喜欢旁边的？那就再换个角落。”何昱作势就要找经理。

“不不不，坐这挺好，别换了。”郑淇不想再吸引新的目光，忙摆手。

他坐下之后才发现沙发靠背不算低，能挡住他大半个人，左右呈半包围状，除了高高架起的舞台和左右经过的人，其实私密性还算可以。

何昱注意到他略显局促的模样，忍不住起了戏谑的心思，“你要是喜欢，给你包个场子都行。”

郑淇表情有点惊悚了。

这辈子都想不到他会有堪比烽火戏诸侯的离奇待遇。

“开玩笑的。”何昱悠悠然补充，拿着平板下单，“来个干锅鸡翅，冷锅串，醉虾，烤茄子，哎你生蚝吃吗？”

这店里简直什么菜系都有，属于是大杂烩了。郑淇听得一头雾水，只让何昱随意下单。

他也不客气，按照自己的喜好挑了几样，最后在酒水栏挑了度数不太高的一些甜酒。

“幸亏今天徐岱儒不在这，他就喜欢烈酒，还玩混的，我怕你得一杯倒。”何昱把平板交还经理。

郑淇说：“那还是能喝个几罐啤酒的。”

“哇哦，你还喝过。”何昱表情夸张地惊叹。

“……放着高度数的来，不给你喝趴下今天没完了。”郑淇说着要叫服务员回来。

何昱明摆着是在逗弄他，但全然没阻止，笑着看他询问服务员并下单了几杯高度鸡尾酒，甚至还加了打轰炸机。

要不是服务员看他脸嫩，显然年纪小，还是走经理关系的客户，几次重复询问拦着没让他再乱点。

“郑老师豪气。”何昱举起柠檬水冲他致敬。

郑淇强作镇定。

晚间的歌手表演在九点才会开始，还有时间够他们吃的，先上了一桌菜饱腹，酒水最后再叫人呈上。

菜量明显比中午的要少些，吃完就是个八九分饱的状态，还能留着肚子喝点。

九点后，让人撤了残局，恰在此时，灯光猛地垂落，迅速暗下来，只留下几圈偏深的彩灯，和舞台的灯光。

桌面中央亮起小夜灯。

“味道怎么样？”何昱看着郑淇喝了口他据说得有四十多度的酒。

后者表情简直精彩万分，皱着眉咽下，五官都皱缩起来，侧头咳嗽了几下。

此人硬是强撑着回答，“还好。”

何昱打量着他脖子瞬间漫上来的一层粉红，心说这模样看着不像太好。

台上的乐队已经开始弹奏，驻唱歌手也带着吉他坐在中央开唱，今晚的主题是民谣，轻缓悠扬的节奏飘荡在酒馆里，让人绷紧的思绪跟着慢节奏舒缓下来。

身周原本吃饭时吵嚷的声响渐渐变成小声的低语。

间或夹杂摇骰子的碰撞声和笑声。

何昱拿起一盏甜酒饮下，咂摸着觉得自己像在喝奶茶，就给郑淇递了一杯，让他漱漱口，从高度数的酒精冲击里脱身出来。

“玩骰子吗？”

郑淇对酒吧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便饶有兴致，“怎么玩？”

“给你玩个简单。”何昱拿来桌角的两盅骰子，向他简短介绍规则。

郑淇脑子转得快，几句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人取一杯酒放在手边，“来。”

何昱虽然在数学上实在力有不逮，但玩起这种游戏，还是挺能应付，徐岱儒都不敢跟他单独硬碰。

他熟练又潇洒地晃动手里的骰盅，几下后不轻不重地落回桌面，冲郑淇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照做。

郑淇紧跟其后，停了动作后掩着手看一眼自己的点数。

何昱：“你先。”

“二个二。”他斟酌片刻，谨慎报数。

“三个三。”何昱想都不想。

而后每回答一轮，何昱都紧逼着跟在他后头，完全没多加思考，像逗弄人似的。

何昱：“开。”

“你确定？”

“开。”

何昱直接掀开自己的骰盅，抱胸等着郑淇算点数。

郑淇点了点，自己琢磨半天的报数居然还是大了，“我喝。”

何昱愣了一下，“哎，你再算算，我给你放水呢，你怎么还挂了。”

“……”郑淇都已经喝上了，闻言回以他不信任的眼神。

“我真没想太多，就想带你先体验一轮，速战速决。”何昱捂着额头笑，“郑老师，你这是太菜了还是太倒霉了。”

郑淇麻木，重重放下酒杯，“那再来，下次我让你喝。”

“啧，刚新手包已经发放完了，接下来我上认真的了。”何昱把骰子捡回去，重新开摇。

果然如他所说，后面几轮，多半还是郑淇喝上了。

然而何昱也不太关心谁输谁喝，自己一边玩着，无论输赢一杯接一杯地喝。郑淇输的那些还没他喝的一半多。

甜酒多半留给了郑淇，他手边挨着杯高度特调。

“你能行吗？喝这么快。”郑淇忍不住问。

“你看看上两局谁输谁赢，是我清醒还是你清醒。”何昱笑着看他，眉眼蕴着生动的光。

真是上头了，平时只会摆出张臭脸的人笑成这样，明灭的灯光下覆着层艳色，不明所以的人大概真会被这副表情迷惑。

郑淇的视线从他的双眼滑落到他上扬的嘴角，刚喝了酒，上面带了一点水渍和更深的色泽。

“你以前出来跟别人都这么玩？”郑淇敲了敲他手边的一堆空杯，“不是说就来听听歌么。”

“也不是，我以前基本就属于听歌玩手机的那拨，懒得听他们吹牛聊八卦，无趣。玩游戏也输得少，能喝上两杯就算多。”何昱举着杯回忆，漫不经心，“今天……心情好吧，放假，想喝就喝了。”

他没有跟郑淇提到，以往的朋友多是些半生不熟的人，还有些他看到就烦但迫于客套只能出场敷衍的人。这些人喜欢谈家庭，谈朋友，谈学校，哪个都能让他不顺心，没当场掀桌就已经不错，想让他喝一杯纯属活得不耐烦。

只会在和徐岱儒单独约的时候喝多一些。

“少喝点，我怕晚上拖不动你。”郑淇皱眉。

“不慌，有你徐哥在，打个电话，劳动他来就行。”何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边喝边把自己笑得呛着，“反正我也不重，也就比你轻个百八十斤，你都能把我扛回去。”

郑淇：“……”

他已经听不懂这个酒鬼在说什么了，简直和上回的徐岱儒一个德行。

何昱并不牛饮，但他喝得乱，几种酒左一杯右一杯，嫌不够过瘾还找经理要完整的两瓶自己调。

“第一次营业，多多包涵，这叫作昱哥严选，喝下此酒，包你英语上145。”何昱一手靠在扶手上支着头，一手举着他自己瞎捣鼓出的作品。

酒杯里液体颜色由浅至深，底下是片深蓝，还丢了几颗水果进去，看着着实不错，如果不是在郑淇眼睁睁看着他把高度酒一股脑往里倒的前提下。

简直捧着个炸弹似的。

郑淇毕恭毕敬地让开他要递过来的动作，“谢谢昱哥，饱了，您自己享用就好。”

“哎，你这小伙看着年轻，怎么这么没用呢。”

郑淇叹了口气，已经数不清这是此人第几套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