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记得你是为什么来的”

“虽然他们试着驯养你，不过时间还不够，你得庆幸，我们的行动很及时”，

姜正一被“无罪释放”，那瞎了只眼的家伙还给他弄了身行头。

“去二层的615街道看看吧，往里走些就能找到”

“不怕我跑吗？或者直接投奔伊甸园”

对方笑的轻蔑，那只瞎了的眼似乎还在阴沉沉的瞪着他。

“无所谓，无人在意”

就这样，姜正一就被收拾了一番送到了二层。

身高做不了假，但外貌，嗓音可以。

明显的，伊甸园的伪装工具做的越发不错，虽然身躯略微显眼，可蜡黄又残破的面庞，嘶哑的嗓音，一个高大些的苦力工形象在蚁区可谓是极其常见。

而这，就是现在的姜正一。

很多年没来过了，可再回来依旧是同样的观感。

残破，不堪，穷苦。

他出生在三层，比二层低些，不过后来和姜升偷渡到二区来苟活，虽然平时不敢出那个打黑工的工厂，但对地形还是清楚的，为了方便从巡逻队手底下逃跑，曾经他们甚至专门背过地图。

615街道，姜正一曾经逃命和捡垃圾的时候都来过，是个“垃圾焚化炉”用来“安顿”那些从二线退役的c级以下哨兵。

冠冕堂皇叫安顿，实际上就是把那些扛过了感染，但受伤严重，缺胳膊少腿做不了脏活累活的低级哨兵放这苟延残喘，简称等死。

至于“垃圾焚化炉”，因为大部分哨兵受不了感染发烂的伤口把自己折磨到死，所以便都会求着路过的人放把火把这个所谓的“退役院”烧了，得来的称号。

为什么是烧了？那样简单快捷，是最简单的法子，火星一点，一烧，最不麻烦人的法子。

那些哨兵们从一线，二线退下来，没被感染物杀死，反倒求着别人杀死，还害怕麻烦被拒绝，低声下气的恳求。

步伐变快，但依旧没躲过那含着血的恳求。

被不规则截断的双臂从铁质栏杆里奋力伸出，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疯狂摆动。

所有人都是残破的，又或者说不残破的依旧在前线为伊甸园卖命。

躯干，面部，肢体又或者全部。

见到有人走过，哪怕是角落支不起身子的哨兵也挤着上前。

残破的肢体在身侧呐喊。

“求您了，给我们一个解脱吧”

“求您了”

“那边就有火机，不费事的，求您发发慈悲”

恳求伴杂着有些声带损坏的呜咽。

姜正一没有停，和他少年时一样没有停。

停下做什么呢？如他们所说放把火烧了这里？可这次烧了，还有下次，下次烧了还有再一次。

他们走了，还会有数不清的他们。

没用的，感染还在，伊甸园还在，前线就会源源不断的生产“报废”的哨兵和向导。

没用的，伊甸园永远不会善待在它体内维持运转的螺丝和齿轮，一切都只是数据下的权衡利弊，这里没有人，只有数据下的筹码和利益。

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小，姜正一往深处走去，而那些哨兵也四散回到自己的角落，渴望着下一个路过的人能将自己从这发烂发臭的身躯中解脱。

他们早就习惯如此，或者是嫌弃麻烦，又或者害怕惹事上身，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仁慈，他们早就习惯如此。

或许他们很早就开始后悔没和自己的队友们一起死在前线。

但是已然晚了，求生欲让他们活了下来，可惜伊甸园却不值得托付。

甚至不肯给他们一个痛快。

这样的焚化炉，伊甸园有无数个。

依稀能看清前面的是什么了，这样的深处姜正一还没来过。他平时从躲避的工厂里出来最多是捡垃圾，或者购买物资，这样的深处无论是谁都不怎么会来的。

很经典的墓地样式，奇怪的，寸土寸金的伊甸园还会有这样的闲地。

再近些就能看清门口硕大的牌子。

“感染不能击败我们”

墓地是很老式的样子，不同的是一个坟下埋着不下五个骨灰盒。

墓碑上刻着名字，但也仅仅刻着名字，像是当年那无人在意的伤亡者名单，仅仅只有单薄的名字孤零零挤在纸上，通知，然后扔掉，被无人在意的遗忘。

嗯，感染不能击败我们。

姜正一盯着眼前陌生的名字有些走神。

是快到雪原中心了吗？有些冷了。

突然他想起曾经和姜升偷渡到二区的原因。

底下五层，一层比一层不堪，当时他们在三层，伊甸园行驶到雪原最冷的中心。太冷了，冷到那时的姜正一觉得哪怕将自己的骨头，血肉拆下来燃烧取暖都是值得的。

他们口中的二层是那样好，暖气，住所，工作，食物。现在想想，也只不过是同样冷的人留给自己和他人的幻想和支撑罢了。

他们是从回收车辆到的二层，在垃圾碾压的最后一步死里逃生。

当时他们看到同样残破的二层是怎么想的呢？

有些冷了。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ai伴着连接不良的电路的声音把姜正一带回。

看着身边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的机器人，姜正一有些新奇。

不止墓地，就连这个机器都是很老旧的样式。

“你是什么？”

姜正一蹲下敲敲机器人的脑袋，破损带着些划痕的机体刮的人手有些疼。

“4186号墓地管理员为您服务”

“您是迷路了吗？点击可查询队名人名地区”

跳进眼底的蓝色弹窗闪来闪去，神使鬼差的，姜正一点了上去。

“312”

“查询中”

机器身子抖动了会儿，停下。

“查询失败，请更新信息库”

“信息库是什么时候的？”

“距上次更新信息库为.....”

“二十八年零四个月零三天二十八分三十六秒”

看来是个“报废”的墓地。

伊甸园连这个都不愿意上心了吗？至少从前还愿意以英雄主义敷衍人心的。

看着几乎每个墓碑上都落满的尘土灰尘，姜正一轻轻拍了拍手边一个破损严重到看不清人名的墓碑，慢悠悠向外走去。

走出墓地，那老型小机器人也彻底退役，能源耗尽的声音嗡嗡作响，最后趋于平静。

他下意识摸了把口袋，意料之外的如愿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哈...是被算进去了吗？罢了....”

走到退役院，那些哨兵依旧机械的围上来恳求，不同的是这次姜正一停下来了。

看着眼前发烂化脓生蛆的肢体。

不经意与眼前的人对上视线。

即使血肉发烂，也依旧能看出来那双好看的眼睛。

那双黑白分明，却麻木不仁的眼睛。

咔——

火星亮起。

火焰点燃干柴，哨兵们的眼里也亮了起来，大家心知肚明的都知道自己那翘首以盼的结局，有的人坐下歇息，思量着什么，有的人用仅剩的手或者肢体擦去脸上的血和泪。

“谢谢”

在火焰将所有人吞并，或许是比起长期的疼痛，火焰已然算是温柔，又或者太累，嗓子早就被血肉灌满。

火光很亮，伴随着的躯体也热了起来。

姜正一除了那句谢谢，没有听到任何呜咽。

感染，不能击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