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苦元君要在天庭常住,玉帝下令在九重天专门给她盖了座新宫殿,叫“七苦殿”。
哪吒听到这消息时,正在莲池边擦他的火尖枪。枪尖被他擦得雪亮,映出他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七苦殿?”他挑起眉毛,看向来报信的仙官,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新盖的?”
仙官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赶紧点头:“是,是新建的,就在瑶池西边,挨着紫微垣,方便元君来往天庭和灵山……”
哪吒没等仙官啰嗦完,手里的火尖枪往地上一插,人化作金光就没了影儿。
仙官傻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坏了,这位小爷,怕是又要整事儿了!
·
新盖的七苦殿,就在天庭。
这宫殿本该是清冷肃穆的佛家风格,可当与应一脚踏进大门时,直接愣住了。
殿前居然挖了个莲池。池水倒是清亮,莲叶也碧绿,可那莲花,粉金色的花瓣,花蕊里还隐约有火焰纹在动。
这不是哪吒池子里的吗?他把家搬来了?
她脚步顿住,目光慢慢往上抬。
殿门两边的大屏风,雕的也不是常见的仙鹤祥云,而是大片大片的莲花,枝枝蔓蔓缠绕着,仔细看,那花叶脉络里全藏着火焰纹路,张扬又隐秘地刻在每一处。
与应只觉得两眼一黑,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往里走。
殿内屋顶很高,本该是素净的佛经文字,可她一抬头。
整个穹顶全是巨大的莲花瓣纹路,正中间镶着一颗赤金色的莲子,光芒流转,跟颗跳动的心脏似的。
与应:“……”
她默默转头,看向身后同样被震住,一言不发的木吒和金吒。
木吒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天庭的工匠,想法还挺……独特。”
金吒板着脸,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整个大殿,最后钉在屋顶那颗莲子上,哼了一声:“这不像是天庭的手笔。”
倒像是他那个混账弟弟哪吒小时候的涂鸦风格,又野又扎眼。
此时,七苦殿的屋顶上。
哪吒正翘着腿坐在飞檐上,手里抛玩着颗刚从穹顶抠下来的琉璃莲子,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啧,天庭那帮工匠动作倒是快,就是眼光太差。”他自言自语,“还得小爷我亲自来收拾。”
他手指一弹,那颗莲子飞回穹顶,稳稳当当地嵌回原处。
莲子光芒大盛,整个殿内顿时被赤金色的光笼罩,仿佛置身一朵燃烧的火莲中。
他满意地眯起眼,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头。
一身赤金战袍闪闪发亮,腰间特意系着那条刚从莲池底捞回来的发带,脖子上的乾坤圈光芒流转,连脚下的风火轮都比平时更亮了几分。
活脱脱一只开了屏,到处显摆的花孔雀。
他从屋顶轻盈地跳下,大摇大摆地就往殿门口走去。
殿内,与应正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屏风上的莲花。刚一碰到,那纹路竟然微微发起热来,花瓣舒展,像是在回应她的触摸。
她猛地缩回手,感觉袖子里藏着的樱桃核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烫得她指尖都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殿门被人哐当一声,大大咧咧地推开了。
“哟!元君大人,新房子还满意吗?”
一个张扬带笑的声音响起。与应抬眼看去。
哪吒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那身赤金战袍刺眼得很,嘴角勾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一双金瞳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住她。
他身边,就是他刚刚收拾过的一切。莲池、莲花纹的屏风、跳动火莲心的穹顶。
每一寸地方,都明晃晃地打上了他哪吒的烙印。
木吒和金吒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
“哪吒!”金吒率先开口,“此乃天庭敕封元君清修之所!你在此胡闹什么!”
他目光扫过那些嚣张的火焰纹路和穹顶的心脏,眉头拧成了疙瘩,似乎要祭出降魔杵清理门户。
木吒也上前一步,语气温和些,但责备之意明显:“三弟,莫要放肆。元君初临,殿宇布置自有规制,岂能由你任性妄为?”
他看向那些明显不属于佛门清净风格的装饰,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又闯祸。
这严厉斥责的架势,任谁看了都觉得两位灵山护法要动真格的了。
但与应知道,恐怕是这三兄弟在这玩闹罢了。她记得哪吒从前说过,大哥二哥经常惯着他,有时候还陪他一块胡闹。
哪吒站直身体,走进殿内,甚至故意在金吒面前晃了晃,腰间那条发带飘啊飘。
“大哥、二哥,”他开口了,声音清亮,带着点故意拖长的调子,“我这不是看天庭那帮工匠手艺太糙,怕污了元君的眼,才亲自来帮帮忙嘛!瞧这莲池,多精神!这屏风,多有生气!这屋顶——”
他抬手一指那颗光芒流转的赤金莲子,“多亮堂!不比他们弄的那些死气沉沉的玩意儿强?”
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冲金吒木吒眨了眨眼。
金吒板着脸,似乎还想训斥,但嘴角那点极力压制的弧度,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丝真实情绪。
他猛地别过头,重重哼了一声,看似气恼,实则更像是对自家弟弟这明目张胆献宝行为的无奈默许。
木吒更是绷不住了。他看着哪吒那身精心捯饬过的行头,又看看殿内那些虽然不合规制但明显花了心思的布置。
他轻轻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却不是继续责备,而是借着整理自己僧袍袖子的动作,极其自然又迅速地往哪吒手里塞了个东西。
哪吒低头一看,掌心躺着一颗圆润温润,散发着清心宁神气息的灵山菩提子。
木吒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兄长特有的无奈和纵容:“……少惹事,安分点。”
这话听着是警告,但哪吒听懂了,他的好哥哥告诉他,知道你高兴,悠着点。
哪吒毫不客气地把菩提子揣进怀里,手指还故意捻了捻那发带,目光灼灼地又看向与应:“元君,您说呢?这新家,可还入眼?”
与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缓缓吐出两个字:“……尚可。”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哪吒耳朵里,简直比天庭的封赏还动听,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灿烂得晃眼。
金吒再次别过脸,这次肩膀耸动了一下,像是在憋笑。
木吒看着哪吒,眼神里满是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至于灵山的清规戒律?在弟弟难得开窍的大事面前,似乎……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穹顶的火莲心,看着确实挺有生气的。
殿内肃穆的气氛,被哪吒这么一搅和,又在这两位兄长暗戳戳的纵容下,莫名染上了一层鲜活,甚至有点家的暖意。
与应看着哪吒那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还有金吒木吒那副无奈纵容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乾元山……
那时候多好啊。天不怕地不怕,闯了祸也有师父兜着。
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叫他师兄,看他得意洋洋地炫耀新练成的法术,或者被他拉着满山疯跑。
可现在呢?
她成了灵山的元君,身上穿着素净的僧袍,代表的是佛门的清净慈悲。
而他,是天庭的天神,一身杀伐之气,桀骜不驯,处处透着对天庭规矩的挑衅。
这七苦殿,明面上是她的住处,暗地里却是天庭和灵山角力的棋盘。
她站在这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灵山的立场。
他呢?他把这里弄得满是他哪吒的印记,像在圈地盘似的,这算什么?
“……尚可。”她刚才只能挤出这两个干巴巴的字。
她其实想说:你太胡闹了!这里是天庭!是玉帝给我盖的宫殿!不是你在乾元山的莲池!弄成这样,别人怎么看?天庭怎么想?灵山怎么交代?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
可这些话涌到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像蚌壳紧紧合拢,不让人看见里面的是珍珠还是沙砾。
她甚至故意错开视线,不去看他那双亮得过分的金瞳,怕泄露了心底那点不该有的波澜。
哪吒呢?他才不管那些弯弯绕绕。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指尖碰到屏风莲花时细微的颤抖,她缩回手时袖口不易察觉的晃动。
还有她那张努力板着的脸底下,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是怀念,是触动。绝对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她那句尚可,在他听来,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要是真不满意,早就冷冷淡淡地让他滚出去了,或者直接无视他。
可她偏偏说了尚可。这跟承认好看有什么区别?还是在他精心布置之后,这简直是她能说出的最接近喜欢的话了。
再看她故意不看他,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哪吒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果然他的小师妹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口是心非。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天庭?灵山?规矩?麻烦?那些破事算什么。他哪吒想做的事,什么时候管过这些?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地方有他罩着。他就是要让她在这里,抬头低头都能看到他的影子,想起乾元山的日子。
所以,面对她那副冷淡的样子,面对金吒木吒那点假模假样的斥责,哪吒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减。
他甚至还故意往前凑了凑,金瞳灼灼地锁着她躲闪的目光,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得意。
“元君说尚可,那就是很好!小爷我就知道,我这手艺,比那些工匠强多了!”
他才不管她心里多纠结,立场多尴尬。
他只知道,他种下的那颗种子。无论是心口的樱桃还是殿里的莲花。她感觉到了。这就够了。
至于回不回得去乾元山?能不能叫师兄?
哪吒看着眼前这个口是心非,努力把自己裹在壳里的小元君,心里哼了一声。
路还长着呢,急什么?他有的是耐心,陪她慢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