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周星星无可奈何的顶着两个黑眼圈从被窝里爬出来时,窗外还飘着细雨。她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生怕惊醒隔壁卧室的父母。
"这么早去哪?"妈妈睡眼惺忪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老妈你吓死我了!老师让提前返校......"声音因为心虚不自觉地拔高了八度。
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只在梦里见过一面的道士,喊她去帮忙揍鬼吧。
也幸亏这次季贤良的委托在临安郊区的一个小村庄,她的大学也在临安,不然要是其他省,她还真不去了。
又是高铁,又是地铁,又是公交车转大巴,周星星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都快吃晚饭了。
漫长的转车途中,周星星的手机电量在《生化危机》的丧尸吼叫声中急速下降。收起手机后一路上无聊。
大巴在山路上颠簸时,周星星实在无聊得发慌,一扭头瞥见顾易垂在肩头的长发,情不自禁的伸手抓了一缕。发丝比想象中柔软,像上好的丝绸从指缝滑过。她笨拙地编起三股辫,又拆开重来,反反复复间,顾易始终安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竹林,侧脸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
"你不无聊么?"周星星戳戳他的肩膀。
顾易转过头,发梢还挂着她编到一半的麻花辫,“这里的风景还不错。”随即叹了口气,“以前天天忙着没空休息,现在虽然非我本愿,好歹也算是在休息。说实话,无聊是有一点,但也蛮放松的。”
大巴"嘎吱"一声刹停在泥路边,周星星差点撞上前排座椅。她揉了揉发麻的膝盖,透过蒙尘的车窗望去。
天边已经泛起紫灰色的暮霭。周星星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不会真进了什么偏僻的传销窝点吧......
暮色中的村口站着四个穿着道袍的身影,最前面那个眉如墨染,眼若寒星的高个儿帅哥不是季贤良还能是谁?他们正拼命挥舞着胳膊似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这阵仗,也太夸张了吧。
季贤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周星星面前,道袍下摆翻飞:"周星星!你可算来了!趁我师兄师弟他们没过来之前,快把枣木剑给我。"
靠近了周她才瞧见,他右眼肿得老高,淤青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很明显是被谁砸了一拳还没消肿,道袍下摆沾满泥点,完全没了梦里那清冷出尘的模样。
“哦哦。”周星星从背包里摸出檀木盒递给季贤良。
季贤良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他猛地从裤袋里翻出一柄剑身黯淡无光的桃木剑,眼睁睁看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调换了檀木盒里那柄雷击枣木剑,随后反手将枣木剑藏进道袍内襟,动作一气呵成。
三个不同程度鼻青脸肿的大汉走到周星星面前,看的她一愣一愣的。
季贤良伸手一一介绍道,“这是我大师兄汪爱国。”一个虎背熊腰,本该是个威风凛凛的壮汉,可此刻却顶着一对乌青发紫的熊猫眼,左脸颊肿得老高,看起来被打的最惨。他闷哼一声,算是打招呼。
“这是我的二师兄沈茁,他最近在修闭口禅,所以不用跟他说话。”沈茁站在汪爱国身侧,身形精瘦,颧骨高耸,一双眼睛眯成缝,朝周星星点了点头。他倒是没汪爱国那么惨,但左眼下方也青了一块。
“这是小师弟,张明夷,才18岁。”张明夷个子最矮,但也有175+,一张娃娃脸还带着婴儿肥,额头上贴着一块歪歪扭扭的膏药。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举起手挥了挥:“……嗨。”
周星星刚想问什么情况,能让四个道士鼻青脸肿的,余光就瞥见一道魁梧的身影猛然从她身侧掠过。
只见汪爱国一声暴喝,虎背熊腰的身躯如蛮牛般朝顾易直冲而去。他跑步向前的同时,左脚掌在地上猛力一踏,身子轻盈地一跃,飞身而上,右拳攥紧,肌肉虬结的手臂青筋暴起,拳风呼啸,竟是要一拳砸向顾易那张俊脸!
“喂!你——”周星星瞳孔骤缩,本能地伸手去拦,可汪爱国冲势太猛,她指尖只擦过他的道袍袖口。
汪爱国的拳头裹挟着劲风直逼顾易面门,顾易瞳孔微缩,身体却像是被钉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间,周星星脚下猛力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右手如灵蛇般自下而上格挡,小臂精准架住汪爱国的手腕,硬生生截停这记重拳。同时左手一推,把愣神的顾易搡到三步开外,自己旋身上步,直接与汪爱国正面相对。
他这一拳足以劈裂青砖,却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小姑娘单手架住。震惊之下,他左掌猛然推出。
周星星却不慌不忙,右掌如游鱼般滑回收势,左拳自腰间螺旋冲出。这一拳毫无花巧,却在出拳瞬间带起"嗤"的破空声。
拳头结结实实砸在汪爱国掌心。两股力道相撞,竟震得他掌心发麻,连退两步撞上身后老槐树,落叶簌簌而下。
汪爱国甩着发红的手掌,脸色阴晴不定。
周星星右掌回收,左拳毫不犹豫自腰间旋转前冲,振臂一挥,出拳迅速,疾如闪电。
汪爱国仓促格挡,周星星反而借着他的力道顺势一拽,重心不稳,踉跄两步,差点栽倒。他怒目圆睁,低吼一声,另一只手成爪,又朝周星星肩膀抓去!
周星星却不退反进,身形如游鱼般倏地一矮。汪爱国只觉眼前一花,五指抓了个空,指节擦过她扬起的发丝,带起几缕碎发。
他随即沉腰坐马,双臂如抱山岳,正是太极推手的起势。周星星见状沉下脸,一个箭步前冲,在即将接触时倏地变招,右腿如钢鞭横扫他下盘,汪爱国急忙撤步,却见她扫到半空的腿突然折转,足尖点向他膝盖侧面的鹤顶穴!
汪爱国右腿一软单膝跪地,还没等他变招,周星星已经腾空跃起,右肘如战斧般劈向他肩膀......
“住手!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季贤良一边喊一边用自己结实的胳膊硬生生抗下周星星这一记凌厉的肘劈,瞬间疼的他龇牙咧嘴,想说的话也被卡在了嗓子眼。
周星星稳稳落地,关切的上前,“季小道长大师您没事吧?是您大师兄他先动手的,不关我的事啊,我这属于正当防卫。”
季贤良疼得直抽冷气,左手托着右臂,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师兄他要打的又不是你。”
“他要打顾易的脸!”
那么帅的脸他都下得了手啊!太可怕了。
汪爱国站在一旁,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粗声粗气道:“我又打不到他。”
“那你朝他的脸出拳干嘛?!”
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解释:“我听小贤说你能看见鬼,还能赤手空拳打到鬼,我就想试试你身手。”他瞥了眼站在周星星身后,一脸无辜的顾易,声音越来越小,“没想到你这么护着这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魂。”
"手无缚鸡之力"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深深地刺痛了顾易。
“......”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吧,晚上还要干活呢。”季贤良一只手推着周星星的背,一只手拽着汪爱国,往村庄深处走去。“你咋还提着行李箱过来?”
“还不是因为你们,我跟我妈说谎直接回学校。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还能需要我的帮助?你们不是道士么?”
季贤良带着周星星穿过几条窄巷,拐进一家门脸破旧的苍蝇小饭馆对着后厨喊了一声,“老板,老样子!”他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方桌,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凳面,招呼周星星坐了过去。
五个人围坐在油腻的木桌旁,头顶昏黄的灯泡滋啦作响,投下晃动的阴影。季贤良压低声音,“事情是这样的,这个村子里一户人家的男孩,有一天照常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在后山的树林里玩模拟探险游戏。玩着玩着他尿急了,结果应该是不小心尿在了枉死之人的头盖骨上,就被跟了。家里每到晚上就会发生一些老生常谈的灵异事件,比如有敲门声,一开门没有人;或者厨房里噼里啪啦的砸碗。本来我们接到这个单子的时候,以为就是个很容易对付的小鬼,没想到就在我们收拾行李打算上路的时候,那鬼竟把小男孩给吊死了。”
“等一下,你确定你在讲的不是虚构出来的鬼故事?现在是2024年,鬼还能杀人?”周星星打断季贤良的讲述问道,“在小说里这不得被牛B的大师打得魂飞魄散?”
汪爱国:“啧,我们是要做法事抓他了,但是可能是因为这鬼死了太久,我们四个人都打不过他,被他耍了两个晚上。”汪爱国从桌边的餐具区拿出几个空杯子,为他们一一倒上水。
季贤良:“我们打听了一下,村里老人说有个中年人和他的老母亲消失了二十几年,他们还说那男人挺可怜的,老婆带着孩子跑了,他腿脚不方便还一个人在家侍奉老母亲,看起来老实忠厚,憨厚可掬。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没下死手,以为它只是死太久了,神志不清。”
“谁能想到它下手那么狠,看把我们哥几个揍得。你看看,打的我们小贤的俊脸上,眼睛都肿了。”说着汪爱国怜爱的捧起季贤良的帅脸,展示给周星星看。
周星星:“可是上次在梦里,季小道长大师您明明看起来挺牛的,掐完诀就抓住了顾易。为啥这次不像梦里那样,还把我叫来替你们揍鬼?你们用法术打不过它么?难道小说里常写的缩地成寸,五雷天心诀,都是骗人的?”
汪爱国:“我掐诀哪有它魔法攻击来得快啊?还有就算我们是道士,我们也得老老实实走路和坐交通工具啊。至于你说的五雷天心诀,是有人会,但是我们道行不够啊,我们师父和两个师叔闭关的闭关,历练的历练。我们几个小的只会做做小法事,超度一下。”
周星星:“话说你们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吧......而且小说里不都会有个宗门天才......”
季贤良痛苦扶额,“你用的什么小说app看小说,赶紧卸了吧。现在是末法时代,我大师兄考驾照科目二考了三次!更别提什么呼风唤雨,御剑飞行。”
汪爱国:“而且我们就带了师父给的收诸煞符和北斗镇宅符,雷符一张没带,不然保证轰的他连渣渣都不剩。”
“你们不会现画嘛?”顾易飘在周星星身后,忍不住问。
饭桌上瞬间死寂,四个道士齐刷刷低头盯碗。
“......没学会。”
“......6”周星星单扣一个六。
为了挽回岌岌可危的形象,季贤良急忙挺直腰板,“像良缘符啊,招财进宝符,镇宅光明符这种销量好的,我们还是会的。”
“......阵法呢?”
“我们就是用了阵法把他控在房子里以后挨的打啊。”
“好的,我了解了。晚上要我做什么你们跟我说就行了。”周星星无奈道。
“揍他!!!”季贤良、汪爱国还有一直没参与话题的张明夷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沈茁为了有参与感,也激情澎湃地拍了桌子一掌,吓得前来上菜的老板退了一步。
“这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吧。”
一行人草草吃了顿勉强能下嘴的饭,季贤良拖着周星星的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漆黑的村道上。
夜风呜咽,卷着纸钱灰时不时的扑面而来。远处那栋孤零零的民房门前,两盏白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惨淡的光晕。灯笼上墨汁淋漓的"奠"字,像张扭曲的哭脸。
他们快步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在门前猛地刹住脚步。周星星盯着门框上那道新鲜的抓痕——五道指印深深嵌进木头里,像是被什么野兽挠过。众人抬头望向客厅,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堂屋正中央,一根锈迹斑斑的锁链从房梁垂下,无风自动地轻轻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而在锁链下方,一副漆黑的小棺材静静停放在两条长凳上。棺材不过四尺来长,表面刷着劣质的黑漆,已经斑驳剥落,露出里面发霉的木头。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趴在那副小棺材上痛哭。她瘦骨嶙峋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枯树枝般的手指死死抠着棺材板。她的哭声嘶哑破碎,像是从漏风的老风箱里挤出来的。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在下巴处凝结成混浊的水珠,"啪嗒啪嗒"地滴在棺材板上。
这场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鬼是真恶毒,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不过回想起门框上那五道指印......
“别告诉我门框上是它挠的。”周星星声音都变了调。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