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门外,刚下车的周星星和顾易目睹王青时一整个趴在合上的玻璃大门上泣不成声。
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此刻扭曲着,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在下巴凝结成透明的水珠,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姐姐......"王青时的弟弟跪倒在地,“我们是农村人没什么能力,求求你们一定要给我姐姐一个公道!她一个人在床底待了那么久......”他额头抵着警局前台的金属栏杆。他瘦小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校服裤子的膝盖处很快磨出了灰印。
旁边的母亲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我的孩儿啊!!!”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瘫软下去,被丈夫一把搂住。那个黝黑的庄稼汉脸上全是纵横的泪痕,粗糙的大手死死攥着妻子的衣襟,指节泛着可怕的青白色。“我的娃才刚上大学,她那么辛苦,只是出来玩一下子......”
王青时在玻璃上徒劳地拍打着,泪水模糊了她整张脸:"妈!妈你心脏不好不能这么哭啊!"她急得在门外团团转,"幺弟你快扶住妈妈!爸你劝劝她啊!"
“幺弟没关系的,姐姐又不是一直待在床底,我在客栈里飞来飞去,还见到了顾尔琛,就是姐姐手机屏保那个大明星!姐姐可开心了。”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比电视上还好看,还冲我笑呢。"
“爸爸你别难过了,幺弟这么乖,以后肯定也能上985,211的。咱家一定还能再出个大学生。”
王青时的母亲突然挣脱丈夫的怀抱,扑向办案民警:"我的孩儿啊!!!"她枯瘦的手指抓住民警的制服前襟,"她才二十岁!二十岁啊!!"嘶哑的哭喊在警局大厅回荡,"她那么怕冷...在床底下...在床底下该多冷啊......"
顾易别过脸去不让自己看警局里的景象,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水泥台阶上,无影无踪。
“你在哭?”周星星听到啜泣声转头看他,一说话鼻子里冒出来个鼻涕泡。
哭到一半的顾易扭头看到泪流满面的周星星脸上挂着的鼻涕泡,嗤笑一声,“你不也在哭吗?”随后他抹了把眼泪,调整好情绪轻轻叫道,“王青时。”声音温柔极了。
“哥哥......”王青时的回应说不出的低落,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逞强着的活泼开朗,“他们原来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嫌弃我在家......”
“那是自然,只要是正常人,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顾易上前主动抱住王青时,摸着她的脑袋安慰。
王青时作为鬼魂,被他这么一抱,完全忘记了哭泣,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整只鬼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眼睛瞪得圆溜。
这一抱,让王青时达成一个击败全球99%顾尔琛粉丝的成就。
"钉铃铃——"
金属拖地的清脆声响突兀地刺破寂静,在警局前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周星星从顾易王青时俩人身上转移视线,回头定睛一看,不知何时,浓稠的白雾漫延开来,浓雾翻涌间,两道高瘦人影缓步而出。
左侧那位戴着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獠牙在雾中泛着冷光。他手持一支乌木判官笔,笔尖蘸着猩红朱砂,在虚空中划出点点血光。右侧那位身着白衣,甩动着锈迹斑斑的勾魂索,铁链碰撞间火星四溅。他血红的舌头垂至胸前,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铁索碰撞声里,"逾期游魂。"持判官笔的鬼差突然抬手,笔尖直指王青时。朱砂在空中凝成血珠,诡异地悬浮着,"随吾归案。"
王青时浑身一颤,下意识往顾易身后躲去。
周星星被这场面看呆了,难道这两个人......鬼,就是玄学小说里常写到的,鬼差?
眼前的一切都在颠覆她二十年来的科学认知,说好的拒绝迷信,相信科学呢?!
怎么办怎么办?鬼差能打么?要不问问厉害的能人异士看看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对,怎么把季小道长大师给忘了!
周星星一拍大腿,掏出手机,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点开V信,拨打季贤良的语音通话。
没过三秒语音电话被接通,周星星赶紧按下按免提,正要开口询问关于如何面对鬼差的事,手机里传来季贤良的大叫声,背景音还有些嘈杂,“你终于回家了?!太好了!你快把剑寄到我们道馆去吧,一会儿等我忙完我把地址发给你。先不说了,砰!!!大师兄!你没事吧?!这狗东西也太难抓了。”
季贤良语速超快,一顿噼里啪啦的输出,周星星什么话都还没讲,电话就挂了。
周星星盯着挂断的语音通话界面,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错愕的脸上,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
由于季贤良叫喊的声音太大,还隔了一段距离的两鬼的注意力被吸引,齐齐望向周星星。
其中那个戴着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的鬼,更是以光速朝她突脸而来。刹那间,那青铜面具在周星星眼前急速放大,獠牙上的铜锈纹路都清晰可见。跟恐怖电影里鬼突脸的惊悚画面竟别无二致!
“刚才跟你打电话那人是叫季贤良吗?”声音从面具里传来,闷闷的。
“欸?”听到是人说话的声音,还听得懂,还提到了季贤良,周星星瞪圆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僵在原地。她的手指还保持着紧握手机的姿势,不敢置信地又“欸???”了一遍,尾音上扬得几乎破音。
青铜面具"咔嗒"一声轻响,被那鬼随手摘了下来,露出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中年面庞,看着还挺白,下巴蓄着一撮像山羊那样的短的黑胡须,衬得下颌线条愈发硬朗。他的眉骨很高,眉色浓黑,斜飞入鬓,眉尾处有几根特别长的寿眉,眼睛不大,却极有神,眼尾微微下垂,透着股看透世事的淡然。鼻梁高挺如峰,鼻翼两侧有两道浅浅的法令纹,更添威严,看着还有几分仙风道骨。
当他开口时,那撮黑胡须随着话音轻轻颤动:"欸什么欸。"声音浑厚中带着点山野粗粝感,像是常年诵经留下的沙哑,“我问你,刚才跟你打电话的是不是季贤良。”
“是?”周星星心里疑惑,她到底该不该说“是啊”,这只能说人话的鬼不会是跟季小道长大师有仇吧。道士跟鬼差有仇,倒也不是不可能。他不会打不了季小道长大师就打她吧?
面具鬼眉头骤然紧锁,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几分审视的意味:“你又是谁?”
“我、我跟季贤良不熟,我就是在他们淘贝店铺买桃木剑的普通人啊,鬼差大人!”周星星说到激动处,下意识地抬起手拼命摇晃,想要证明自己的无辜。谁知那面具鬼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按了上去。
顾易盯着面前发生的诡异画面,歪了歪脑袋:这动作怎么这么眼熟?像是之前在周星星梦里,季贤良做过的动作。
“乾坤印?”面具鬼语气中透着疑惑,“这气息有点像师兄的......你这乾坤印哪儿来的?”
“欸?一周前在锦城,有个老道士跟我击了掌。那个人我记得季小道长大师说是他的师叔。”
“什么师叔啊?!我就是他师叔!那老道士八成是我师兄。嘶——不对啊,师兄他明明说他去闭关了啊。”
“什么?!您是季小道长大师他师叔?!我记得季小道长大师说您历练去了!”
“嗐,一言难尽呐。”面具鬼一挥面具表示懒得说,面具在空中划出半道青弧,被他戴回脸上。他想再说点别的话题,刚张开嘴巴,他背后长舌鬼叽里咕噜讲了一串鬼话,引得他转身谄媚道,“马上,马上就带她过去。”
“您也死了?”
“呸!你才死了!没听说过活人走阴差?”
“所以您跟季小道长大师说您去历练,实际上是......”
“不跟你废话了,王青时该走了,她在阳间滞留一周以上,再晚点下去就要受罚了。”
被点名的王青时怯生生的看向顾易,又转身望向警局里她的家人,满眼的不舍。
“别看了,你进不了公安局。”季小道士大师的师叔叹了口气,“满墙的国徽和警徽,都是阳气和正气,一般鬼根本进不去。”
身后长舌鬼的铁链"哗啦"一声展开,像在催促什么。"时辰到了,"师叔的声音变得冷硬,"再不走,下面的刑罚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青时最后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母亲,突然对着玻璃门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身又朝周星星和顾易鞠了一躬,“琛哥,周星星,谢谢你们帮我。”
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柔地环绕在王青时腰间,"走吧。"师叔双手掐诀,随着他手印变换,长舌鬼身旁的空气突然扭曲,一道漆黑的门凭空显现。那门框边缘泛着诡异的黑雾,内部深不见底,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
就在转身踏入黑门的刹那,师叔突然顿住脚步。他微微侧首扫了顾易一眼,“你个未来的生魂怎么跑这来了,找机会去天师府,我师兄帮得了你。”末了又严肃的添了一句,“那是另外的价钱。”
随着铁链的牵引,王青时的身影渐渐融入那道深不见底的黑门。在完全消失前,她突然回头,对周星星露出一个熟悉的、元气满满的笑容——就像她在客栈见到顾易时那样。
最后一丝黑雾湮灭时,远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再见"。
顾易望着王青时消失的方向,半透明的手指虚握成拳。月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上投下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你还在跟那群傻B battle啊?”
周星星盘坐在床上,打字飞快,“昂,看我不骂死这些键盘侠!要是能顺着网线揍他们一顿更好。”
“自己的事无所谓,别人的事你倒是起劲。”
“王青时都跟我道谢了,我能不尽心尽力嘛?再说了,这群人真的快恶心死我了,为什么一定要去围观已经去世的受害者,而不是把矛头指向加害者呢?”
“你怎么知道她跟你道谢了,你又听不懂鬼说话。”
“她都跟我鞠躬了我能不知道?”周星星朝他摆摆手,“一边玩儿去,别打扰我骂人。”说完她继续打字有理有据的跟键盘侠对喷去了。
“行了,别跟他们吵了,吵也吵不完,就像你先前说的跟这种人吵就是浪费时间。有些人跟他们讲道理没用,你忘了上次在锦城民宿循环里那几个贪心自私的歹徒吗?在那些坏人的概念里,只要是对他们有利的事才是对的事,他们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顾易伸手挡住周星星的手机屏幕。
“为什么这世界上要有坏人呢?不能大家都是好人吗?”周星星放下手机,躺平在床上,“为什么所有男人不能像你这么帅呢?”
顾易翻了个白眼,“不让你骂人就开始凭嘴。”
“我还是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说着周星星把被子盖好就安详的闭上了眼。
“你同学们这么晚都没回来。”
“你真是个好人,还会担心我同学。她们八成是因为明天下午就要回去了,所以疯狂购物去了。”
“不关灯是给她们留灯吗?”
“废话。”
“这么亮你睡得着吗?”
“有你在就睡得着。”周星星翻了个身不耐烦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别说了,睡了,再见!”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