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溽暑中熔化成黏稠的糖浆。夏初推开篱笆门时,裤脚沾满紫云英的碎瓣,怀里抱着的搪瓷罐里盛着新采的野莓,果皮上凝着细密的露珠。她脖颈上的汗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在棉质衬衫上洇出深色的溪流。小棠正伏在廊下的老藤桌上描图,笔尖悬在观星塔的螺旋悬廊处,墨迹被斜射的夕照烤得发烫。
“王会计说后山的野莓熟透了。”夏初将罐子搁在井台边,冰凉的井水溅上她晒红的小臂。小棠抬眼时,笔尖的墨滴落在图纸上,恰好晕染成一颗心脏的形状——就像昨夜她们在麦垛顶看流星时,夏初用指尖在她掌心画下的图案。
衬衫第三粒纽扣突然绷开,夏初弯腰拾起的瞬间,后颈的汗珠滚落进衣领。小棠的喉间蓦地发紧,笔杆在指节间发出细微的断裂声。暮色将对方弯腰的剪影拉长,麦色肌肤上浮动的汗光如同某种秘而不宣的邀约。
井水泼溅的声响惊醒了草笼里的流萤。夏初拧干毛巾擦脸时,小棠的视线粘在她起伏的肩胛骨上——那里新添的晒痕像幅未完成的地形图,随着手臂摆动画出等高线。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腰线,勾勒出农具手柄磨出的茧痕。
“尝尝?”夏初拈起颗野莓递来,果浆在指尖碾成胭脂色。小棠含住莓果时舌尖擦过对方指腹,甜涩的汁液混着汗水的咸,在味蕾炸开危险的信号。医疗手环突然发出警报,心率曲线在暮色中攀升成观星塔的螺旋。
廊下的老式吊灯蓦地亮起,惊飞了栖息的夜蛾。小棠扯住夏初的衣摆,纽扣在掌心崩落,滚进井台缝隙的瞬间,夏初的呼吸扑在她耳后:“你的药……”
未尽的话语被碾碎在交缠的唇齿间。小棠的指尖插进对方汗湿的发间,草屑与麦芒簌簌掉落。夏初的手掌悬在她腰侧,克制成颤抖的弧度,仿佛触碰的是随时会消散的晨雾。
团崽的狗爪挠门声被雨前的闷雷淹没。小棠的笔筒滚落在地,图纸被夜风掀起,粘在夏初汗湿的后背。观星塔的钢架结构拓印在肌肤上,墨迹遇汗晕开,宛如正在生长的锈痕。
“别怕……”夏初的喘息卡在喉间,掌心终于贴上小棠的脊骨。碎花裙下的疤痕在指尖下凸起,像道未愈合的闪电。小棠忽然咬住她的下唇,铁锈味在口腔漫开——是昨夜她们共饮的生锈井水,还是藏在心底经年的隐痛?
暴雨砸碎在瓦檐上,湿透的衬衫褪至肘弯。小棠的指尖划过夏初肋间的旧伤,那里留着收割机的齿痕,此刻在雨声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医疗手环疯狂闪烁,警报声混着雷鸣,像某种破碎的进行曲。
老藤椅在纠缠中倾覆,图纸散成飘摇的白鸟。夏初的草帽扣在小棠发顶,帽檐的雨水滴进锁骨窝,积成小小的镜湖。小棠扯开对方工装裤的系带,金属搭扣弹在井台上,回声清脆如那年焊接观星塔时的铆钉落地。
“这里……”夏初的指尖停在手术疤痕边缘,声音被雷声劈得支离,“还疼吗?”小棠的回答是咬上她肩头的旧伤,犬齿陷入二十二岁那年的齿痕。雨水从漏风的窗棂泼进来,在交叠的躯体上冲刷出蜿蜒的河网。
团崽在门口静静趴着,爪子抓挠声渐弱。小棠的指甲在夏初后背刻下新的等高线,比任何图纸都更恣意狂放。恰如雨幕中的观星塔虚影在玻璃窗上摇晃,生锈的钢架正与麦浪共振,发出远古巨兽般的低吟。
灶膛里的柴火早已熄灭,灰烬中却迸出零星火花。小棠蜷在干燥的麦秸堆上,夏初的工装外套裹着她沁汗的肩头。雨声渐歇时,医疗手环的警报终于平息,心率曲线在黎明前趋于平缓,如退潮后的沙滩。
夏初拈起颗压碎的野莓,果浆在小棠锁骨画出锈色图腾。云层遮盖住月色时,她们发现老藤桌上的图纸被雨水浸透,钢结构的墨线晕染成拥抱的剪影。小棠的笔滚在井台边,笔尖指着搪瓷罐里浮沉的野莓——那些未被品尝的果实,正在发酵成初酿的酒。
团崽叼着夏初的草帽钻进来,帽檐别着朵压扁的野姜花。小棠将花插进生锈的齿轮戒指,金属与鲜花的碰撞声惊醒了最后一颗星子。当炊烟再次升起时,夏初后颈的晒痕已然添了新痕——是小棠用野莓汁写下的,永不生锈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