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踹开肿瘤医院安全通道的门时,雨水顺着发梢砸在地面。小棠正蜷缩在CT室外的长椅上,苍白的指尖捏着半融化的冰块,冰水混着血丝从她指缝滴落,在瓷砖上洇出锈色的花。
“你脑部的结节..."夏初的喘息卡在喉间,她半跪着去握小棠的手,却被对方腕间冰凉的输液管刺得缩回。走廊顶灯突然闪烁,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放射科"的警示牌上,像被钉在十字架的两只困兽。
“我看见林月见的纹身,"小棠的声音轻得像CT片上的噪点,"还有她也留着当年送你的校徽另一半。"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夏初手背,烫得人发颤。窗外惊雷劈开夜幕,照亮小棠手机里那张泛黄照片——十七岁的夏初与林月见在教室后排十指相扣,阳光穿过她们交缠的指缝,在课桌上烙下蝴蝶状的光斑。
夏初将小棠整个拥进怀里,消毒水味混着小棠发间的麦香:"那年她转学来,在设计实验室时,我们…”夏初梗咽着说不下去,她的眼泪砸在小棠锁骨处的星形胎记上,"那只是那时候的夏初,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夏初只有你,只有棠礼。”
记忆如溃堤的麦浪。夏初那个暴雨夜,自己蹲在模型室废纸篓前,把浸湿的图纸一张张展平。小棠设计的棱镜咖啡馆在台灯下复活,每一道折痕都映着少女蜷在飘窗画图的剪影。当晨光刺破云层时,她终于鼓起勇气将裱好的图纸塞进小棠储物柜,附带用麦秆编的星星——此刻正在小棠的钱夹里已经发黄。
“我还记得乌镇测绘那晚,你都发烧到39度..."夏初的指尖抚过小棠后颈的旧疤呢喃,“我背着你找诊所时,你还在我背上画螺旋楼梯。"小棠的呼吸突然急促,瞳孔里泛起雾霭。夏初摸出贴身戴着的铜钥匙,“你看…我一直都带着…”刃口刻着经纬度数字——是她们初吻的坐标。
小棠的眼泪突然决堤。她颤抖着从病历袋抽出CT片,半透明的脑部影像里嵌着粒水晶稻种——那夜暴雨中遗失的标本,竟随呼吸潜入血脉:"验收观星塔那晚,我在旋转餐厅的钢梁上..."她的指尖在虚空画圈,"刻了我们的名字。"
警报声骤然炸响。小棠的手突然垂落,手里冰块摔成满地星屑。夏初疯魔般按压她胸口,护士医生蜂拥而至,看着电子屏上的心跳曲线化作平直的钢梁。走廊尽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小棠父母的身影在玻璃幕墙上扭曲放大,像两具生锈的闸门。
“患者海马体受损,可能会永久失忆。"医生的宣判随消毒水味弥漫。夏初攥着被扯断的输液管,看小棠的睫毛在呼吸面罩下轻颤,如同濒死的蝶。
梧桐叶落尽的深秋,夏初裹着星空睡衣蹲在小棠家别墅区的灌木丛后。三楼的窗帘每日七点准时拉开,小棠苍白的脸映在落地窗上,像博物馆里封存的标本。她正在复健师的搀扶下练习走路,左脚踝的电子镣铐闪着幽蓝的光——那是父母为她戴上的定位器。
“小姐该吃药了。"保姆推开窗的刹那,夏初将水晶稻标本抛向阳台。麦穗划过防盗网的间隙,惊起一阵刺耳的蜂鸣。小棠茫然拾起稻穗,指尖抚过刻着"TL&XC"的玻璃瓶,突然歪头微笑:"这个标本结构很有趣。"
风卷走夏初压抑的呜咽。她摸出包里焐热的饭盒,梅干菜烧饼的香气混着泪水渗入泥土。二楼窗帘突然晃动,小棠母亲阴冷的脸浮现在夜色中,指尖的烟头明灭如兽瞳。
初雪那日,夏初在别墅外墙发现个狗洞。团崽项圈的齿轮卡在洞口,金毛上粘着带血的玻璃碴——是小棠卧室窗台的防弹玻璃碎片。她将脸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墙面,听见楼上传来钢琴声,《月光奏鸣曲》的旋律支离破碎。
“这是我设计的观星塔模型。"小棠的声音突然穿透风雪。夏初抬头望去,见她举着麦秸编织的模型站在露台,病号服灌满寒风。月光穿过模型顶层的蛀洞,在她脚边投下星斑。
保安的脚步声逼近时,夏初将日记本塞进狗洞。牛皮纸封面上嵌着枚齿轮戒指,内页写满加密的种植日志——用麦穗排列的摩斯密码,记录着每个想她的凌晨三点。小棠弯腰拾书的刹那,电子镣铐发出刺耳鸣响,露台灯骤然亮起。
除夕夜,别墅区炸开烟花。夏初蜷缩在监控盲区的雪堆里,看小棠被簇拥着走向庭院。她裹着陌生的貂皮大衣,腕间换成钻石手链。当跨年钟声敲响时,小棠突然望向狗洞方向,瞳孔里闪过星芒。
夏初用冻僵的手按下无人机遥控。载着水晶稻种的小型飞行器刚升空,就被高压电网击落。燃烧的残骸坠入雪地,麦香混着焦糊味弥漫。小棠母亲踩着高跟碾过灰烬,鳄鱼皮包里露出半截电击项圈说明书。
“这疯子又来了。"保安的嗤笑中,夏初将最后粒稻种埋进别墅外墙裂缝。当春雪消融时,或许会有株水晶稻刺破铁幕,在某个清晨轻叩小棠的窗棂——若她还能想起,麦管纤维的排列恰似思念生长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