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研发是你娘家，部长钦点的要你来。”Maggie的表情写着确信。
“来可以，你们谁都别想灌我啊，我后天有个特别重要的会。”年方杰伸展着两只手，可算是有了点知觉。
“我没问题。”倪图钧又盯着年方杰的手看了一会，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行嘞！那我中午就去定饭店，”放下平板，Maggie忽然又对着年方杰嘿嘿一笑，“Jeff，你有啥推荐的发我呗。”
“我就知道。”年方杰打开手机，也向自己的位置走去，边走边找，“一会微信上发你啊。”
这次天气预报没骗人，零下五度和零下1度还是有差距，手捂在耳朵上三分钟就不行了。
明天不搞头发了，戴帽子！
年方杰进电梯的时候搓着手，等门打开，期待地抬起头，一句早已经准备在嘴边，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轿厢。
想啥呢，也没那么巧，天天碰到倪图钧吧。按亮了楼层后他想。
临下班他等着Maggie的指示，比约定时间早了两分钟到电梯间。
倪图钧和其他几个同事已经等着了，一溜人站得挺满，也就倪图钧边上还有点空，年方杰也不客气，就杵在他身边。
他怎么还穿昨天的羊毛大衣？不冷吗。
“你选的饭店？”倪图钧问他。
“不算吧，我选了三家，让Maggie挑的。”这么说来，粗心的Maggie并没告诉他最后定的哪，“哎，最后定的哪儿啊？”
“苏杭菜。”
电梯门打开，倪图钧率先走了进去。
对，那家是他从苏杭回来之后收藏的，本想自己生日请他去吃一次，年方杰都忘了。
出电梯的时候年方杰被Maggie逮住了，叫嚷着让他和自己还有部长一起走。
“咱们先去点菜啊，部长，他特别会点！”Maggie指着年方杰说。
“说的回娘家，最后就是让我干活是吧？你一会儿要我来买单吗？”人事行政不分家，年方杰也真遇到过这种情况。
“那不能那不能，我来。”这个存在感薄弱的老部长拍了拍胸口，羽绒服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点了菜，其他人也陆续到了，饮料让同事们自由发挥，一张大圆桌加了位置，坐挺挤的。
“倪老师！坐里面！”Steve招呼着让倪图钧坐到部长边上。
年方杰刚才点完菜就在和部长隔一个位置的地方放了包，人乱哄哄的，现在只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我……能坐吗？”倪图钧手搭着椅背，没马上坐下。
本以为他是在和部长说话，一抬头，看见这对绿眼睛正看着他。
这一眼稀松平常，却让年方杰的心跟着揪了一下。
“坐啊，副部长不坐这你坐门边吗？”年方杰站起来，帮他把椅子拉开。
服务员拿着椅子进了包房。
“大家帮忙往里捎一捎，这下齐了！”
从门口开始的所有人都往部长的方向挤了挤，年方杰把椅子往倪图钧的方向又拖了拖。
倪图钧手支在桌上，两个人的肩膀一挨上，他就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把手放到桌下。
以前他是直男的时候，根本不在意这种事。年方杰心想，他没动，手还是支在桌上撑着头，面朝着坐在他身边Steve。
“你们光喝饮料呀，有人喝酒吗？”
饮料上来之后，不知哪个研究员问了一句。
“部长得来点吧。”
“哎，我开车了，大家想喝就喝，别管我。”部长连连摆手，憨厚地笑笑。
几个小伙子要了啤酒，Maggie和几个女孩选了低浓度的果酒。
“有花雕吗？”倪图钧问。
年方杰把头抬起来，转头看了他一眼，统计人数的研究员一脸懵，打算叫了服务员来问。
“有，我刚才点菜的时候看见了。”年方杰回答，“拿本菜单过来看一眼，倒数的位置。”
“可以啊小伙子，记忆好。”部长看着年方杰笑吟吟的搓了搓自己的膝盖，“哎，花雕好啊，今天又冷又湿的。”
“拿热的，驱寒。”年方杰说，转身对倪图钧说，“你穿的少，得多喝点。”
“你呢？”感受到他的视线，倪图钧也转过头。
“我今天不喝酒，说好了的。”年方杰又拿手撑着头，背过身去。
研发部都是做学问的，大家平时在实验室闲聊还不错，上了饭桌一个比一个内向，三三两两的小声聊天。
花雕上来了，拿了装日本酒的瓶子装着，还配了两个小杯子。
“部长说两句吧，说完咱们开饭。”Maggie提醒道。
“哎好！那我简单说两句。”部长拿起自己的普洱茶站起来，座位太挤，倪图钧不得不向年方杰的方向让了让。
年方杰正在走神，倪图钧往他这一靠，他顺手就搭在了他腰上。明显感觉倪图钧的背一下绷直了。
这该死的肌肉记忆！眼看部长开讲他俩也不方便动，只能这么僵着。
“肯定有同事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十一月就聚餐？别的部门不都是年底才聚吗？主要啊，是因为今年我们研发部的新药目标，已经超额完成了，转化医学这个新组成立，也经历了……”
熟悉的洗涤剂味从倪图钧的身上飘过来，他衬衫外面套了件羊绒衫，摸在手里很柔软，像云一样。
这么穿好看，配着眼镜特别有知识分子风那味儿，改天效仿一下。
侧头看着倪图钧的喉结上下滚动，此时他的肩膀就在年方杰身前，只要稍微躬身就能把下巴靠上去，像夏天的时候一样，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去闻他的味道。
不知什么时候，倪图钧身体也放松下来，自然的靠着他小臂。这种感觉很令人怀念，他不愿意抽离，想把自己留在这团温暖的云里。
“……还有一点，我们的外援伙伴，年方杰，将在年底去A国，去做交换进修。”
圆桌上响起了零星的惊讶声。
年方杰这才回过神来。
“借着个机会，我们也为他送行，祝他一路顺风！”
虽然总社还没最后审批，但进修名单早已不是秘密。
大家纷纷碰杯，倪图钧拿起小杯子，朝着他伸过来。
“真不喝？”他问。
“不了，”年方杰朝他笑了笑，拿起橙汁和他的小杯子碰上。
倪图钧手里的小杯子一翻，干了。
正在应付周围的人敬酒的年方杰瞥见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又觉得心被揪了一下。
很奇怪，那天之后，他明明就再没过这种感觉，今天却有两次。
“我也得谢谢大家！”年方杰说着站了起来。
“我其实来H社的时间不长，研发是我呆的第一个部门，非常幸运，我周围的同事都特别友善，教了我很多。”
倪图钧低着头，酒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来回转着。
“能去总社交换，也离不开研发同事对我的帮助，也借这个机会，感谢一下大家，特别是药物发现的各位，Steve，Maggie，还有倪老师。”
酒杯停止旋转，倪图钧喉结动了动，但没抬头。
“药物发现是我第一个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段难得的经历。”
他听见倪图钧叹了口气，酒杯上的指尖轻颤了两下，同样在颤动的还有年方杰的心。
一辈子。
喉头涌起久违的酸胀，年方杰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
“我泪腺比较脆弱，就不说多说了，大家干杯！”
在掌声中坐下，年方杰猛喝了几大口橙汁，Steve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这顿晚饭剩下的时间里，他都没敢再看倪图钧一眼。他带头玩了几个团建小游戏，气氛肉眼可见的热起来。
热菜都上的差不多，开始有人来敬酒，部长不喝，让倪图钧挡了。
Steve唠着家常，结婚之后，他有一肚子要抱怨的事，喝了点酒全说出来了，Maggie和年方杰坐在他两边劝。
可年方杰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到自己背后的人身上。
“倪老师，最近怎么没听你说起爱人了？有一阵秀恩爱秀的可明显了。”来敬酒的人问。
“最近没在一块儿。”倪图钧说，“他工作去外地了。”
“啊？异地啊，热恋期异地很痛苦吧？”
“部长，你给倪老师批个假呗，让他去看看。”
“哎当然了，小倪，你提的假，我都批！”
老部长把敬酒的应付了，拉着倪图钧又小声唠叨。
他们的声音比刚才轻多了，在Steve聒噪的絮絮叨叨里好不容易听清了只言片语。
“公司的福利你要用尽的……有丧假为什么不用……这最后一面……”
丧假？
“没事，等圣诞节前，之前其实回去过，都……”
“你看看你！把人Jeff给听抑郁了！”Maggie指着年方杰大声道，“你那些鸡毛蒜皮都是必经之路嘛，总会好起来的。”
“我也没别处说啊，倪老师也不会又这种烦恼。”Steve苦着脸，“唉，要是倪老师也能结婚就好了，我还能有个标准模板参照参照。”
“那个，我……”年方杰打断了他，“肚子疼，去次厕所。”
“你都把人说窜稀了Steve。”Maggie也端起杯子，回自己位置去。
Steve一转头还想和倪图钧说几句，却发现面前只剩了意犹未尽的老部长一个人。
“Steve啊，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和我说说。”部长招招手。
“部，部长……”Steve嘴角一抽，假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