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正不知贾母要说什么,不防听见贾母这样问,心中一愣,这些事情她是私下悄悄找了贾赦借银,这刚接到手没几日,怎么老太太就知道了?
原来这些时日贾府的开支愈发艰难,过年双节家里家外有需要打点宫中,一个年刚过,上年王夫人便觉得家中的钱财有些入不敷出了,又厚着脸皮设法向贾赦借了十万两,虽然邢夫人知道后百般不情愿,还想方法去劝贾赦,只言当初老太太已经做主分家,两家账务交割互不相干,但银两在贾赦手里捏着,贾赦铁了心的要借,邢夫人也无可奈何。
要说贾赦荒淫小老婆多是确有其事,若说贾赦孝顺也是大实话,王夫人明面上说借,实则也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还,跟白送一般,就是贾母知道也必不会多说什么,王夫人就是拿捏了这一点才大胆向贾赦要钱,却不曾想贾母这么快便知道这件事,又听贾母问询:“可是家中银钱有缺?”
王夫人忙笑道:“老太太容禀,本来若是家常之事一年到头还有万两银子的剩余,只是年前结了两处原先盖园子和置办贵妃省亲物件的尾款,几处加一起便有五六万两银子,去年年末各处收的款都压上了这几处,因此便难以周转。”
邢夫人听了这话嘲笑道:“二太太出身名门,事事处事得宜,怎么大前年的事情如今尾款还没给她们结?拖到如今还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说我们贾府故意拖款不给,让我们贾家因此蒙羞。”
王夫人笑道:“去年娘娘才省亲自然是去年的账,去年年底周转旁人也笑话不了咱们。”
贾母也道:“这也难怪你不知道,这样承接圣驾的大事咱们家之前也没有接过因此你不清楚,哪一家接圣驾不是要准备个三年两年的,老二媳妇,如今都结清了?”
王夫人忙道:“自然是结清了,只是家里一下子拿出这些银子,有些难以周转了。”
贾母忙对王夫人道:“你不必说了,我已经明白了,只是当时说的好好的,家里的大头都拿来盖了园子,连那边府里也出了一块地方给咱们贾家里盖了园子也算是全族阖力推举的,家里得了脸面也都全力支持,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剩下的才是他们兄弟二人平分,因着我也跟着老二一起住,因此还把家中赚钱多的产业也给了老二这边,这已经是有了偏颇,论起来还是老二家得的助力多些,如今已经分明白了再问老大要东西,不说他们兄弟好互帮互助,倒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偏心偏的太过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都站起来道:“哪里说的这话,老太太操心到让媳妇们愧对了。”
贾母因为贾珠宝玉元春几人自然是偏爱些老二一家,但她也知道如今兄弟已然分家,若是这般一味的偏袒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了,贾母叹了口气让人喊了贾赦和贾政来。
这兄弟两人还有些摸不到头脑,心里都猜测或许是因为林如海的事情,老太太要听听他们的意见,等到过来之后听见贾母说王夫人问贾赦借了银子贾政还有些吃惊,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我们这里竟然问大哥要了银子,我竟然不知道。”
王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爷不常管家中的事情,我想着自家亲戚借些银子周转也没跟老爷讲。”
贾母道:“这也不必说了,既然是借钱,你们也没有立下字据,如今就当着我的面,立个字据罢了。”
贾政忙道:“这也是应该的,取纸笔来。”
说着丫头们就要拿来纸笔,贾赦忙拦道:“老太太说笑了,就是亲戚,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曾立过字据,更遑论亲兄弟,且是一家子骨肉,二弟这里赡养母亲更要顾着宫中的贵妃支出本就需要许多,我这个做长兄的岂有不帮扶之理?若是让旁人知晓岂不是让人笑话?不必写那些个借条,就算是我赡养母亲的支用。”
贾政道:“当日盖园子就有赖兄长相帮将大头给了我,如今再要兄长的银钱,政,实在是愧不敢当了。”
贾赦道:“贾家有女得封贵妃是贾家家族的荣耀,我身为贾家的话事人承接了这荣光自然责无旁贷。”
邢夫人有些着急,别说老太太偏袒二房,就是自家老爷虽然深恼贾母偏心但他自己却一向也是如此的偏帮贾政一家,明明贾赦先前还有些恼怒,王夫人一说家中周转不开就巴巴地献上银两了。
“老爷…”
“我心意已决,必是如此方好。”
若是先前贾赦这般表白孝心贾母也就笑呵呵地应了,许是先前宝玉和王熙凤遭魇住那一回贾赦的用心被贾母瞧见,也有些反思起自己的作为,贾母心中也思量,贾赦虽然是个不长进的,但是对母亲弟妹以及子侄确实是用心的,去年连贾政都放弃时,贾赦还里里外外的忙着延请名医名道,论其上心程度贾政竟远远不如,她是做人长辈的,若是到了她需要延医请道的时候,是希望小辈们尽心尽力,还是看着不成便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加之又有林如海死里逃生一事,是了,之前大家虽然说着林如海失踪,但心里何尝不觉得江上风大浪大,又几个月都没有消息,心里已然默认林如海死了,不然林如海身担重职,但凡他能说话能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谁知峰回路转,竟然柳暗花明,这一件事两件事的,贾母看着听着对贾赦的不满也消了大半,和颜悦色地对贾赦道破天荒地开口:“老大说的也不是都有道理,原先说好的两家账务分开,如今又反悔,虽然是借款的名义,倒显得我的心不诚,是有意的偏帮了。老大,你虽然学问上不擅长,考不了那仕途,但是却孝心有余,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过于偏心,这样你弟弟堂屋里当中摆设的那一套檀木底九宝双凤富贵吉祥的屏风便给了你,那一套也值个一二十万两银子,就当是抵了这借款。”
这一套屏风除了屏风还有匾额、对联、矮几等物,是檀木底上镶着一整面的金箔,金箔上又镶着宝石、玛瑙等物排列成花鸟之景,端的是富丽堂皇,说不尽的珠光宝气。
这也是王夫人心里最偏爱的,听闻贾母说要给了贾赦,心里不由一紧:“老太太,非是儿媳舍不得,这屏风在堂屋中摆了这些年,突然换去,亲戚来往看见,唯恐别人问起,儿媳倒不好答话了。”
贾母道:“这屏风是公中的东西摆在谁屋里不是摆?你那屋里自打宝玉出生之后就是差不多的摆设,如今也有五六年不曾换过,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再整理整理屋子也是好的。库房里面这样的东西还有几套,你再挑别的来使。”
王夫人虽然不是十分的情愿,奈何贾母这样说,她若是再说倒像是她十分不舍得既要银子又要东西,邢夫人虽然不是十分稀罕这物,要说光彩夺目精致华丽自然是上上等,但在她眼里哪有银子实惠?只是一来这银子也到不了她的手里,这一套齐整的屏风可是要摆到她屋里的,她日夜瞧着心里也喜欢,二来她见王夫人面上为难似乎大有舍不得的意思,因此心里原先只有四五分满意的如今也十分满意了。
贾政赶紧应下:“就依母亲之言,这两天就让他们抬去。”
至于其他人,两位老爷堂屋里面摆设变换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家里摆设调整一年也要改个三四次,像王夫人院子这般几年不动一次的反是少数,人人都道王夫人念旧,惯常的爱物要摆个天长地久才好。
这新鲜消息没出几日,人人都被王子腾家的西域宴席给扯住了话头,言及新鲜见闻,跟去的婆子媳妇丫鬟不少都当做谈资。
“菜肴倒还算平常,不过是烤骆驼烤羊羔罢了,骆驼咱们这里不常吃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有那一整只的端上来唬人,我都不想着尝尝,光看着她们怎么去割肉去了,咱们这里不似那边如此粗鲁,把这事情都摆在客人眼前,不过看着倒有趣。”
“那歌舞也算新奇,有那穿着像壁画上的飞天仙女一般的衣裳,还有那像是金刚力士的衣着,活像是天上的神仙都下凡来了。”
“可不是呢,你们没见到,像是到了那西边的西游的乐土呢!”
“可是瞎说,哪里就到了那西方极乐世界了?”
“哎呦,我们这可不是瞎说,那一组舞班子约莫有一二十人,王家请了五六个舞班子,又请了五六个乐曲班子,又穿的是那样的衣裳,一整个处处楼台处处歌舞了。”
“照你这样说,倒是不得不看的了?”
“可不是不得不看,不信你们去问问宝二爷。”
宝玉听了之后笑倒在栏杆上:“她们没有说假话,若是吃食嘛与其他的无异,就是西边的香料放的许多,其他也没什么,倒是歌舞有些意思,到也不是跳的多好就是不像是咱们这边常见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