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穿好外衫,便飞奔着去开了门。
我满心以为她这次总算该得偿所愿,然而与天未亮时那欢天喜地的模样不同,鱼曦光这会儿脸色白的不像话,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上官儒衡他又说……”她一边哭一边说,“说没有和任何人结成道侣的打算!”
我在她间或夹杂着谩骂和干嚎的哭声中想:哦。
——哦。
哈哈。
之前还未看清的河面显出了下面的石子,那些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如今也变得清晰起来——上官儒衡摆明了就是对鱼曦光无意,如今他忽然对她说什么心悦,把人带去人间界玩儿又说什么我没有和别人结成道侣的打算……想必都是因为之前想同我双修,而我拒绝了他的缘故。
士可杀,不可辱!鱼曦光虽然蠢,可这不是她被耍着玩儿的理由!而我虽然是合欢宗长老,也不喜欢看着合欢宗宗主把我的好友当猴子逗!
鱼曦光约莫是哭得累了,这会儿半边身子都靠在了我身上,跟流那些眼泪都已经把她的力气给全带走了似的。
我佯装不知她这会儿在偷偷把眼泪往我衣裳上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如今还心悦他吗?”
“不心悦了。”鱼曦光瘪着嘴,见我看着像是不信,不知想到什么,眼眶顿时又红了,“……当真不喜欢他了!”
“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她在我这儿哭了没有上千回,也差不多能有八百回了,我如今已经可以轻车熟路的安慰她,“好了,你等我想想修仙界还有什么男子长得不错……你待我想想。”
“不好看也没不妨事。”她擦擦眼睛,小声道,“只要不会再这样耍着我玩儿就好了。”
我看着她,心中已有了主意。
不会耍人玩儿的,那就干脆些排除了合欢宗。
都说走出一段情缘靠的是下一段情缘,那便再排除大自在殿和万剑山的榆木脑袋。
星机阁的心眼多,鱼曦光这脑子多半制不住,不要。
药王谷的但凡吃味就会下药,也不要。
十万大山的妖修应付不来她如此丰富的情感,不行。
修仙世家的对我这种合欢宗妖女向来看不上眼,到时候我也不好扯红线,不行。
魔域动辄就杀人吞灵气,况且焦业之前就对我要给鱼曦光这件事儿很不爽,所以也不行。
思来想去,也只剩下个凌霄宗了。
想好了便该开始,我第二天便揣着辟雷符去了凌霄宗。这个聊会儿天,送一张。那个聊会儿天,再送一张。先问问这个女弟子凌霄宗有没有不到渡劫的,再问问那个男长老如今寿元几何。
许是送的多了,倒还真让我找到一个。
和鱼曦光相同的金丹灵根,此人如今还在合体期,寿元才一千左右,是鱼曦光寿元的一半。
长得……我看着跟前灰色头发的凌霄宗峰主,他走左被我挡,走右边还被我挡住。青绿色的眼眸中已渐渐有了不耐烦。虽然长得不算特别好看,但是也还凑合。
我冲他笑了笑,掏出一张辟雷符,轻车熟路的塞进他手心:“你叫什么?”
他皱了皱眉,转过了头,手上倒是接过了我的辟雷符:“廖从文。”
不错不错,名字都这样文雅,肯定打不过鱼曦光。
“那就劳烦你……”我指着自己的脸,“记一下我的脸。”
当然,扯红线这事儿急不得,更何况廖从文这人长了一张‘我看谁都不顺眼’的脸。
我隔天便带着鱼曦光去了凌霄宗,他二人颇不对板,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旁边逗闷子,他俩都不理我。
等着吧。我心想。你俩若是某天又想我替你们牵红线,我可不会这样上赶着来了!
没过不久,我再带着鱼曦光去凌霄宗,她看廖从文的目光便似有些意动了。廖从文勉强算是上道,她说什么便回什么,虽然一个问的困难,一个回话回的艰难。
我将焦业给我新雕的木雕拿在手里,听着他二人僵硬无比的对话,佯装没注意他俩放在我身上的视线,只在心中想着:啊——这木雕,长得可真是木雕啊!
“所以这才是她给你送来纸鸢和乱纹苍玉的缘故?”焦业将那粉色纸鸢扯到我跟前,“你要瞧瞧吗?”
“多半又是什么剑法心得,”我将纸鸢拆开,看那抹字迹逐渐浮现在半空中,“她去年才给我写——”
那上面硕大的几个金字实在有些晃眼,我竟有些愣了。
:齐止,生辰快乐!对了,我与廖从文大抵在明年便要举行道侣大典,到时定会为你和你道侣焦……魔域魔皇留最好的位置。届时你可一定要来哦!
“这家伙……”我哭笑不得,“道侣大典这样大的事情,哪儿有用‘大抵’这个字眼的。”
“去吗?”焦业在旁边问我,“若是要去,我现在就差人去买绸缎。”
“买绸缎做什么?”我转头看他。
“自然是做参加他们道侣大典所要穿的衣裳。”焦业回答。
“也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出什么差池。”我想了想,“还是买吧,不过千万要做的好看些……似乎也不行,不能喧宾夺主,还是算了。”
道侣大典和凡人界的成婚看似相同,但却有相当多的不同。
凡人相伴不过百年,然而修仙者结成道侣,短则上百年,长则千年万年。不仅如此,修仙界素来看重因果,结成道侣便等于二人结了因果,要与对方分享自己的气运。因此若是要解除契约,对彼此的气运和灵气也会有所损耗。
正因如此,所以无论二人是否甘愿与对方结成道侣,这道侣大典从来都是盛大的。要宴请的宾客不止自家同门,还有其他宗门的好友。总而言之人越多越好。
我同焦业坐的位置离鱼曦光和廖从文最近,自然看得见他二人脸上这会儿的笑是如何真心实意。
“真好啊,我往后都不想替人扯什么红线了。”我面上笑着,甚至在鱼曦光向我看来时露出了微笑,私底下却在同焦业传音,“实在是太累了。”
虽然如今是真替他们高兴,但累也是真的累,简直比给大自在殿的佛修送灵果还考验耐心。
我差点都要以为自己要被他们给逼死了,他俩一会儿想在一块儿了,一会儿又觉得对方应该有更好的人相伴。我只觉得想在一块儿便干脆些在一块儿,不想在一块儿了便直接分开,哪儿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知道便好,你有这功夫还不如跟我一道回魔域,或是我陪你去合欢宗,干什么非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焦业看了我一眼,目光不自觉落在我的衣裳上,忽然顿了顿,“对了,你来时有没有注意……”
“注意什么?”我转头看向他。
“无妨,只是觉得你今日的衣裳瞧着很不错。”焦业却在此时移开了视线,“对了,过会儿要说的话你都记下了吗?”
我低头去瞧自己身上的衣裳,这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张扬了。
焦业挑的是大红色绸缎,料子看着不错,便是不摸都看得出是上品,袖口的边沿处是大片的黑色。然而他与我的衣裳后却各绣了一只龙和凤。莫说人间少有人敢这样穿,便是修仙界的大能也不敢将这两神兽如此轻易绣在自个儿的衣裳上。
而今我俩不仅穿上了,竟还穿到别人的道侣大典上了。
“问你话呢,怎么,如今还紧张起来了?”焦业见我许久不应,轻轻拍了拍我安抚,“忘了也无妨,我过会儿提醒你便是。”
莫非方才焦业是想起了他和我的过去吗?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所以这衣裳难道也是……
我当即抬头看他,这回甚至没顾得上看着上面装样子:“焦业,我问你。鱼曦光成日搞些幺蛾子来吓我,是也不是?”
焦业点了点头,我虽然那段时间没有回去,但还是会和焦业传纸鸢。而焦业原本写着‘你也该出去透透气’的纸鸢也变成了‘你到底多久才要回来陪我?这麻烦差事儿你怎么还管不完了?’
“我现在还帮她牵了红线,这样大的一个忙……”我看向了台上的两位道侣,看他二人朝对方微微一拜,又站起身来,“便是我过会儿希望道侣能和我一块儿献上对她二人的祝福,她也断不会觉得有什么吧?”
焦业愣住了。
“我可是魔域的魔皇。”他笑了笑,“你先前竟还好意思笑她想一出是一出,我看你可比她敢想多了。”
“少废话,”我也晓得自己这想法实在是有点儿太过火。且不说焦业是魔域魔皇,他如今跟我穿的衣裳上还绣了那两位神兽。我若是真这么做了,想打他的人想必只会更多。只是我从来是想到便要当即做,根本不愿放弃,“我过会儿便要说齐止携道侣焦业,你……便是想坐着也无妨。”
说到这儿,眼见着他二人已看过来。我便干脆放下了传音。
焦业看了我一眼,却并未再重新施一个。
“先前……还要多谢齐止。”鱼曦光冲我眨了眨眼,“齐止,你来。”
“合欢宗长老齐止携道侣……”我站起身来,焦业同时站起身来。他无视周遭惊疑不定的目光,只将手向虚空中一扬,显出我们送的贺礼。而我继续说下去,“……携道侣焦业,魔域魔皇,特来道贺。”
“祝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唯愿你二人相敬之如宾……”
身边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毕竟合欢宗实在不算什么入流的名门正派。至于魔域,魔修大多爱抢人机缘,从不肯好生温养着灵脉,向来是全吞。现如今做了道侣,行事还如此张扬,实在很讨打。
我一面说,一面想回去后一定得想法子和药王谷的弟子和长老打好关系。
而鱼曦光脸上的笑意忽然扩大了,甚至不待我将这道贺的话给说完,她便开了口:“也祝齐止和焦业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安静了。
无论如何显得喧宾夺主,无论我的道侣是不是魔域的魔皇……如今举办道侣大典的正主发了话,自然等同于在向这些人说自己并不介意,万望大家也切莫介意此事儿。
我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笑了。
当真是个傻姑娘,哪儿有在自个儿的道侣大典上反过来祝贺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