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太多人往前赶,天武卫带着猎物落在最后,现在早已隔着人堆和树影,看不见他们。
林晚棠骄傲地昂首:“等会儿二叔母就知道了!”
往来人多,都悄悄竖着耳朵听呢,秦氏看她那样,心里有了数,“行,二叔母等着待会,第一个公布你的!”
倒是林世松凑上来道:“我猎了三十一只!”
偶尔林晚棠自己都应接不暇,不需要他和卢照帮忙,便自己猎了。
秦氏一惊,看他来气:“你还有皮脸笑呢,别是唬我吧?”
林世松:“我替我妹妹高兴!”
秦氏:“……”
还在为林晚棠先跟秦氏打招呼而不快的林二爷:“……”
林晚棠就是被他们惯的,宠坏了,都没救了。
“这位是?”秦氏看见面生的卢照。
不等两个年轻人出声,身在官场的林二爷便介绍道:“这是刚从信都调任来洛京城的刑部员外郎卢照,年方二十有二。”
卢照上前:“林大人,秦夫人,小生亦是世子的好友,唤我照之即可。”
比起官场的名头,秦氏更在意后者,当即热情地道:“原来是世松的好友,照之,这字一听便是光明磊落之人,人啊也是仪表堂堂。”
“秦夫人谬赞。”卢照道。
林二爷又不说话了。
林晚棠也沉默。
光明磊落?虽然在比试中受了卢照助力,但林晚棠还是很难认同他什么。
她无声叹气。
前世封琰如此宠信卢照,是因为两人恶到一处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若卢照是个好官,结果是否会不同。
无从知道。
但林晚棠太迷茫了,哪怕有一丝可能,她都想试图抓住。
回到观台。
嘉顺帝坐在上位,身旁有卢皇后和惠妃,在陪嘉顺帝说笑。
底下宦官们在布置篝火晚宴。
两柱香燃尽,派出去的天武卫也已经都回来了,几乎个个拎着网袋,有的网袋满满当当,只能放在地上拖行,格外引人注目。
不过并无人因此诧异,每回比试,至少有十人,所得猎物一个网袋都装不全。
天武卫到嘉顺帝跟前复命,有宦官帮着计数。
参与比试者都也都到近前等候,封琰站最前面,神色淡然,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
比试只有魁首有奖赏,但前十者都会公布成绩,得到嘉顺帝的口头嘉奖。
这也是颇出风头的好事,虽然在场的不是臣子就是勋贵,但在圣上面前展露些许头角的机会,一年到头可没几次。
天色渐暗,四周点起了火把,只差最中央的篝火没有点燃。
嘉顺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宦官杨公公终于拿到最终的前十名单,刚看便吃了一惊,忍不住看向嘉顺帝。
“怎么这副神情?”嘉顺帝笑着催促,“快读。”
杨公公轻咳一声,从后往前宣读道:“第十,宁国公世子杨世松,三十一只,其中一只狍子,共计三十三分。”
嘉顺帝:“?”
他皱眉在人群中搜寻:“世松,朕记得你去年第三,六十多分,怎么回事?”
林世松没料到自己都这样了,还能进前十被点名。
也没想到嘉顺帝如此关注他,居然还记得他去年如何。
林世松不敢等嘉顺帝找到他,自行出列,垂着头老实道:“陛下,臣……臣一直跟着臣的妹妹,就……”
嘉顺帝了然地笑:“原来是无心夺魁啊,朕还以为你去西平历练一年还怠惰了呢。”
想好好涉猎那个好成绩的,都不会跟人扎堆,西琅囿那么大,何必凑一起抢猎物,起些无端的争执。
林晚棠的两个好友就没跟她一起,比试完了才凑一堆窃窃私语。
“你们兄妹怎么回事,憋什么坏呢,连成绩都不要了?”秦沛霜用手肘捣了林晚棠一下。
林晚棠瞪她一眼:“你才坏!”
一旁的温芙儿掩嘴笑:“棠棠是要夺魁了吧,世子定是在帮她。”
前头,宦官已经在继续宣读。
“第六,秦家小姐秦沛霜,四十三只,其中一头鹿,一只野猪,共计四十七分。”
林晚棠和温芙儿顿时都看向秦沛霜,一旁的秦氏也看向娘家的侄女。
“野猪比鹿还凶,皮还肥厚,最难杀了,你没伤着吧?”
秦沛霜摇头:“伤不着,射了两箭,没死但走不动了,被天武卫收拾了。”
“第五,汉宁王世子封良,四十九只,其中一头鹿,两只羊,共计五十四分。”
……
“第二,太子封琰,七十八只,其中一头鹿,两只羊,共计八十四分。”
站在最前的封琰脸色一变,对上嘉顺帝的目光,嘉顺帝只淡淡看他一眼,微微颔首,便移开了目光。
是失望吗?
其实跟上次的成绩差不多,只是名次……上回他夺魁,也不见得嘉顺帝多高兴。
只有他第一次夺魁时高兴了,还开口夸赞他。
可过去一年,皇叔不在洛京,他退步也正常,何况他没退步,只是拿了第二,有何可失望的……
别人超过他,是别人太强了,这不能怪他。
等等,怎么没听到过林晚棠的名字?
他私下承认,她骑射确实不错,甚至可以说天赋异禀,可她毕竟身为女子,精于此道无用。
只是无用是一回事,她若拿了魁首,压他一头,与他而言,比谁拿魁首都要颜面尽失。
封琰脸色阴沉,凉风中,额头却洇出细汗。
杨公公以为嘉顺帝要说什么,特意停顿稍许,没想到是一阵沉默。
他继续宣读:“魁首,林家小姐林晚棠,一百三十九只,其中五只羊,三头鹿,两只狍子,共计一百五十九分!”
众人哗然。
嘉顺帝虽早有所料,还是惊得眼眸微瞪,突然抚掌大笑:“好!好!好啊!不愧是林晚棠!不愧是宁国公的女儿!”
不久前解除婚约一事,京中多有猜测,甚至不少风言风语,大多流言只针对林晚棠,可此事对勋贵而言,是皇室与宁国公府联姻破裂,闹得不快,是宁国公府迟早要失宠。
林世松回京后,调任金吾卫都尉,打了某些人一耳光。
嘉顺帝还是很器重宁国公府,那说明,得罪皇室的,只是林晚棠。
还是有不少贵女幸灾乐祸。
反正听东宫说,林晚棠定是得罪太子殿下了。
跟太子有过婚约又废除,这洛京城中的勋贵门第,谁敢娶这样的媳妇。
无疑少了一人同她们争。
触及利益,流言传得愈发厉害,只在月初东宫大婚后消停过一阵。
因为有人说宫中似不喜人议论此事,有人在婚宴上多嘴,脸肿着回家了,说是被宫女掌嘴,还有莫名其妙被宦官丢出宫门外的。
有人觉得正常,此事涉及的又不是林晚棠一人,皇家也是要脸面的,在外议论可以,到东宫,还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再多嘴自然不妥。
然而到了此刻,嘉顺帝的大声夸赞,震耳欲聋,龙颜大悦,不见丝毫因太子被林晚棠狠狠压了一头的不快。
有人呆呆站着,心绪驳杂,跟不久前被宫女掌嘴时的感受,一般无二。
卢皇后笑道:“晚棠的骑术射艺,确实高超,有时本宫都觉得,不让她上阵杀敌可惜了,但想想又舍不得,这孩子有些偏科,刀剑无眼的伤着了怎么办,叫人多心疼啊。”
嘉顺帝又笑:“确实舍不得,但若是有敌当前,她定是敢上的!”
卢皇后想到什么,颔首附和:“她是如此,当年的宁国公夫人亦是如此,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在本宫身前护着。”
林晚棠隔着人群看向卢皇后,微微怔然。
嘉顺帝叫她上前领赏。
“金银那些不多说,先前定的奖赏,原是一张良弓,但不适合你,怕给了你,最后又便宜了你父兄,朕有更好的,墨家后人传世的墨羽惊,弓身更小巧些,外由乌金打造,内藏机关暗器,东西还在朕的私库,回去再命人送到宁国公府。”
林晚棠没听说过墨羽惊,旁人也没听说过,但都知道古时的墨家。
墨家传世的墨羽惊,又是用最坚硬的乌金打造,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不怪没人知道,这东西若没有拿好的本事,谁都得好好藏起来,不叫外人知道。
众人顿时向林晚棠投去艳羡呃目光。
连林世松都对着自家妹妹默默发酸。
林晚棠拼命压下嘴角,没压住,只得低头叩谢圣恩。
之后的篝火晚宴,御膳房将众人所得的猎物都处理了,到处飘着肉香。
美酒佳肴,一派其乐融融。
席间,秦氏拉着林晚棠低声道:“太子大婚过了,如今又有陛下为你说话,春猎过后,你该重新议亲了,你祖母的意思是,今年必须嫁了,不能拖到十九。”
“你正好趁着这两日,多留意留意,有看上的,二叔母去替你说!”秦氏声音更低了,“我看那汉宁王世子不错,照之夜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何戴着面具……”
林晚棠喝得微醺,眼皮一翻:“因为他长得丑。”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下猛的,她捂脑袋“哎哟哎哟”。
秦氏骂她:“死孩子!”
一旁的林世松茫然:“二叔母你打我妹妹作甚?”
秦氏还气着:“她该打!”
林世松缩头。
不远处是祈福的祭坛,祭坛再过去是行宫,此时行宫只有少许宫人守着,外围全是天武卫,没人能进来,里面的人要出去,也会惊动他们。
封琰想了想,抬步进了行宫内,身后的人缓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一处无人的园子里停下脚步。
“给孤一个解释。”封琰语气阴沉。
卢照在他身后轻笑:“哥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