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连鹤对李红杏的轻声喝斥并没有在意,血珠漫上他指尖,在微黄的烛火下,他看着伤口皱眉,神色强硬的再次紧握一下,霍然转身疾步走向外间。
李红杏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垂眸看着手心的伤。正当她出神思索时,云连鹤拎着一个箱子过来,原是去拿伤药了。
未等她反应再次扣住她的脚踝,这次他没有松手而是直接拉到自己腿上。
“你!”李红杏似惊着一般往后缩,却被拽得更紧,疼痛混着酥麻的触碰在脊背流窜,她看着少年低垂的眉眼,朱唇轻咬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别动。”云连鹤突然抬眸盯着她,眼里幽暗晦涩令李红杏心肝发颤,微凉的指尖顺着脚踝往上在伤处滑动、抚弄,李红杏感觉自己似乎被点了麻穴,浑身发痒直冲天灵盖,软着身子趴在被褥上。
直至那手指顺着小腿再往上时,李红杏涨红着脸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憋的,慌忙并拢双腿,却不慎将云连鹤的手掌夹在膝盖间……
二人俱被这情况愣在原地,视线胶着,一时间屋内唯余下一轻一重交缠地呼吸声。
许久,双双心照不宣地侧头回避对视,李红杏放松了双腿,微微张开,让云连鹤慢慢抽出手。
他垂首盯着被他乖乖按在身上白皙纤细的小腿,喉结微微滚动,压着嗓音与她温柔地说道:“把手伸过来。”
‘他们本不该这样的亲近’,李红心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坐在她身旁的少年郎,姿容秾丽,神色郑重的好似在对待世上最重要的珍宝一般将她的手心捧着,红润的薄唇轻轻吹拂伤口,小心仔细地撒上伤药。
整屋的玫瑰香早已将两人身上的气息化为同一,可在浓郁的香味中,李红杏还是嗅到几缕小叔子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味,好似晨间带着雨露的风,抬眸望着那薄唇,她似被蛊惑一般慢慢朝他倾斜、靠近,发带在她指间绞出深痕,心如擂鼓。
他垂眸专注上药的模样,仿佛未曾察觉她逐渐靠近的呼吸,放任她的接近,眼尾泪痣勾的她心痒痒。
冷不防手心伤口抽动,刺痛一闪而过,李红杏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随之而来是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后,火烧般的热意一股脑涌上脸颊,熏的眼尾泛起艳丽的媚色,双眸水光四溢。
前倾的动作僵硬在原地,她咬着唇不知所措的眨巴眼睛,猛的抽回手,匆匆将人驱之门外,脸埋在手心暗自庆幸云连鹤并没有看见自己的痴状,却嗅到手心绷带上他的气息,抬首看向门外迟迟未曾离去身影……
云连鹤被赶出来,沉默着站在她屋檐下,屋内还未熄去的烛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恍惚间泪痣犹如染上鲜红。他眯着眼好似贪婪的妖鬼,就着微弱的月光深深汲取指缝中带着花香的血腥味。
转身抚上紧闭的房门,回忆起刚刚李红杏仰首贴近的神情,额头缓缓抵在手背抿唇轻笑,待烛火熄灭良久,喉结吞咽着才吐出一声“嫂嫂……”,阴暗诡谲,含在唇齿间,仿佛就要就此吞下独占。
一夜,潮湿气息侵占梦境,翻涌起伏,直至晨曦微露,春日和熙暖阳透过纱帐唤醒梦中的李红杏,她皱起秀致的弯眉,抿着唇在被褥间蹭动,试图躲避恼人的光,意识好似还沉湎在甜腻的幻境中,艰难回神。
在家养伤,一连数日,看得到却不能吃烦人心绪纠缠她,每夜困在梦中,有些时候李红杏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中邪了……
她躺在杏花树下的摇椅上,素色团扇轻摇,带来些许惬意微风,眼睛却是盯着窗中端正坐姿、目不斜视的云连鹤。
“呜呜汪——”
‘哪儿来小狗崽叫?’李红杏暗嗔。
探头朝大门看去,就见杨佩兰用手帕围着口鼻,手里兜着一只土黄色小狗崽,它正吐着舌头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嗯?你这什么做派?”李红杏挑眉不解,看着她揣着狗走到自己身旁。
杨佩兰躺靠在李红杏身边的另一张躺椅上,正想说话,却侧头先打了个喷嚏,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带着鼻音说道:“河边捡的,也不知是谁缺德丢那儿,看着怪可怜,拿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养。”她揉了揉鼻子,指指自己鼻子又指指那只已经在李红杏脚边翻着小胖肚子吐着舌头撒娇的小黄狗说道:“我这样没法养,你若是不要,我就问问别人送了去。”
李红杏拿着扇子在小狗崽头上逗着它转圈,跑得太快还冷不丁的摔了个大马趴,乐的笑出声,点点头道:“可以,就给我吧。”刮了刮它小肚子,开玩笑道:“指不定以后长得威风凛凛还能护着我呢,是吧小东西?”
杨佩兰给李红杏这番话逗笑了,她觑了一眼在脚边亮着双水旺旺大眼恨不得把小尾巴甩飞的谄媚小狗崽,嗤笑道:“就它?”
“等着瞧!”李红杏弯腰端起小狗崽假意往杨佩兰身边举,吓得她直直后仰远离,好脾气道:
“好好好,将来定是陈水镇黄大将一只。”杨佩兰寻得小狗崽归处,放下心和李红杏一样躺在摇椅上,望着头顶的仿佛落在澄澈河流中的杏花,心中觉得李红杏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未免也太舒坦了,摸了摸手下的摇椅,叹息说道:“虽然人不怎么样,这做木工的手艺可真不错啊。”
哪知李红杏却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她之前确实也这么认为,哪知会发生前几日那种事情。
“你可少夸点,前些日子我沐浴时候,他那家伙做的浴桶竟然裂了!”李红杏皱着眉头拉开衣摆向杨佩兰展示扎着绷带的小腿,“我这伤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这事?这么重的伤你后来怎么处理的?”
这倒是把李红杏问住了,支支吾吾地没说出口,引得杨佩兰脸色越发古怪,心想李红杏这副模样,只怕是和那小叔子有关吧。没忍住瞟了一眼屋中看书的少年,面色如常,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
杨佩兰到嘴边的话憋了又憋,还是没咽下,压着极低的声音道:“没过界吧?”
“当然不会!”李红杏绷着小脸,紧张道。平时和杨佩兰荤话说多了,自己肚里想点什么都让她猜的差不多了,“我就控制不住想想而已……”
看着李红杏那泛青的眼下,戏谑道:“我看是这段时间夜里没少安稳睡过吧?”拿过李红杏手中的团扇,对着她扇了几下,忍不住笑,“我劝你还是赶紧降降火气吧,人看着都虚了不少。”
“哼,男人好色可以女人不行?”李红杏嘴硬道。
“嫂嫂,杨姑娘。”
李红杏闻声猛地回头,一脸惊恐,谁曾想刚刚还在屋子里温书的云连鹤此时却静悄悄出现在她俩身后。
这话一定被听到了!李红杏心中想。
她脸上浮现几分尴尬的微红,踌躇的什么也没说出口。
云连鹤自然也不会对她之言论有何评判,他状似未闻一般扫了一眼满院子撒欢地小狗崽平静道:“家中纸墨有缺,我去书铺一趟。”对着她们二人点头示意,就离开家中。
“都怪你!让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听着身后李红杏的娇嗔,刚走出家门的云连鹤脚步顿了一下,就往集市方向去。
春日正好,集市烟火喧闹,人头攒动。灰尘在透过书铺窗子的光线里犹如升腾雾气,他安静的站着等待掌柜捆扎纸墨。
“你听说了吗?”身后书铺小厮压低了声音对着另一人说道,“李娘子,就那个福来客栈老板,好似和那齐家铁匠看对眼儿了!”
“你这才知道啊!都说他们不日就要成亲呢!前些日子有人看见齐远山他老娘在媒婆那待了许久……”
“啪嗒。”铜钱置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云连鹤勾着绳子的指节微微拢起,指骨处透着青白。他转身掀帘而去,引得门上悬挂的铃铛叮当作响,书铺小厮闻声望去,唯见那人扬起的发带末尾,绣上了几片青竹,转瞬消失。
街角茶摊边三个挽着菜篮的妇人头碰着头说着小话,“光好看有什么用,还得是那齐铁匠,身子壮硕,肩宽得能跑马......”
“可不是!”穿绿比甲的妇人掩嘴窃笑,“前日我洗完衣服归家,就见他赤着膊抡锤子,汗珠子顺着腰线往下淌。”三人相视而笑,意味深长。
-
寂夜深深,云连鹤合上书卷,揉了揉酸涩眉心,脑海中忽然掠过白日里几个妇人之言,倏然收紧下颌,他顿坐在桌前,犹豫一瞬,起身缓步走到铜镜前。望向铜镜时明明镜中人是自己,却在昏暗的灯影下好似变成那令人厌恶的粗人模样。
一袭夜风吹熄烛火,镜中人随着光影晃动,月光冷清又灰暗,云连鹤看见自己眼中窜起的暗火愈发阴鸷。
抬手摘下发带缠在手心,任由长发在颈后披散。抬眸时,故意勾着长指将端正衣襟扯得松垮,露出锁骨上展翅欲飞的蝴蝶胎记。
让矜贵清高的小郎君转瞬堕落如艳鬼。
他漆黑凤眸直勾勾的盯着镜中影,眼睑染上浓艳的魅,眼尾翘起的弧度满含诱引之意,嘴上讥笑道:
“男色么,呵……”
他比之,何止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