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艾沃尔便和达芙一起在院中等待兰蒂芙换好衣服出来,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兰蒂芙围着赤狐皮草围脖,身穿海蓝色长裙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正儿八经身着裙装,回想理由无非就是为了黑牙氏族整日奔忙,所以她想在这个崭新的人生里圆满更多过去的缺陷——比如就从穿裙子这种小事做起。
“昨晚过得怎么样?”兰蒂芙努力使口气轻松随意,不想让艾沃尔听出她是有意在打探她的更多消息。
“还凑合。”艾沃尔抱起胳膊表情微妙,“单门独栋,就是偏了点,问题不大。”
“你……你看起来更喜欢独处。”
“是啊。”
果然!兰蒂芙暗想,跟上辈子那个艾沃尔又是反过来的性格——上一个艾沃尔最爱的就是被亲友包围共享相聚之欢的时刻,哪里热闹她就往哪里钻,宴会和聚餐以及各种各样的狂欢活动是她的最爱,只要她想她总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欢愉过后又多几个好哥们甚至几个情人。
那么这位艾沃尔她……
突然孩童的嬉笑声传来吸引了兰蒂芙的注意,她循声望去正见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咯咯笑着奔跑,身后一个同龄女孩追在后面,小男孩边跑还边回头招呼女孩跑快些,刚转回头来他就咚一声撞上一户人家挂在门外的铁桶,整个人就像是在空中转了半圈狠狠摔在地上,这孩子慢腾腾地坐起来后左看看右看看,这才突然哇的一声爆发出大哭。
几乎是同时艾沃尔喉咙里发出一串拉锯似的怪声,憋不住开始狂笑起来。
与上辈子那位相比连对小孩的态度也是相反的,眼前这位不用问了,肯定不喜欢小孩。
哪怕是不少人因为艾沃尔狂放不羁的笑声侧目艾沃尔也根本停不下来,兰蒂芙一点不怀疑她是想停都停不了,因为她摁着腹部眼角挤出眼泪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终于等她笑得差不多了,兰蒂芙才能继续搭话:“你找乐子的方法挺独特的。”
“怎么,你的未婚夫和你说了什么吗?关于我的?”艾沃尔一边扶着腰一边斜眼瞥向兰蒂芙问,
“我和他……没怎么说上话。”兰蒂芙撇撇嘴掩饰尴尬。
“嗨,”艾沃尔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我以为他又在到处跟人哭诉‘叠石毁灭者’欺负他了。”
“叠石毁灭者?那是谁?”
艾沃尔指着自己笑得很无辜:“我啊。”
艾沃尔接着解释道,她有个难以抗拒的习惯——就是只要看到叠石就非要把它打散否则会浑身难受睡不着觉。有人调侃过因为艾沃尔这个怪癖整个吕佳菲尔克不会有任何叠石存在超过半个月,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叠石毁灭者”。西格德偏偏又是个叠石爱好者,只要是风景优美地势高还有石块他就忍不住要去叠个石塔,而且还特别擅长此道。然而他叠得再多,叠得再好,都得在半个月内变成一堆散落的乱石。
“他为了躲我,居然翻山越岭冒险攀岩,以为找到了我肯定发现不了的悬崖,然后美美叠了个半人高的叠石,”艾沃尔一边说一边比划,仿佛往事历历在目,“接着他又为了这堆叠石的命运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过了半个月再来看——”
“被你毁掉了?”
“没错,”艾沃尔说到这儿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他找我质问的时候差点气哭,泪花都挤出来了,警告我再有下次就跟我断绝关系。”
“我猜还是有下次。”
“是的,安抚情绪和找乐子对我而言并不冲突。”
听到这里兰蒂芙都没忍住发出爆笑。
是的,又是两个艾沃尔截然相反的兴趣。上辈子那艾沃尔和西格德一样喜爱且擅长叠石,不如说艾沃尔的叠石手艺就是西格德一手教出来的,艾沃尔自称她每次看到叠石或者自己堆叠石时满脑子都是关于西格德的回忆,她与兄长许多难忘的美好回忆都是一起叠石时拥有的。
这个艾沃尔倒好,别人叠一堆她毁一堆,屡教屡犯就是不改,事实上叠石要叠好本身就很不容易了,要叠得好看更是难上加难,难怪西格德会被艾沃尔搞崩溃,兰蒂芙很难不一把子深深同情了。
但是真的很好笑啊,兰蒂芙抹着嘴心想,果然人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所以说啊,这个艾沃尔跟西格德关系到不了如胶似漆的程度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真是难以想象啊,”兰蒂芙乐不可支感慨着,“西格德也会被差点气哭,模样一定很有趣吧。”
“有趣,有趣得很,如果你也想看看的话倒也不难,只不过——”艾沃尔嘴角弯起坏笑的弧度,“可能要付出破坏夫妻关系的代价。”
“怎么说?”兰蒂芙仍然好奇发问。
艾沃尔扯扯嘴角,又说起西格德的初恋情人,一个名叫塞法的黑发美人。他俩本来如胶似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就因为塞法一次失言惹得西格德大为光火,结束了他们的甜蜜恋情。
这件事兰蒂芙也知道,事件本身没什么值得她在乎的,反而是艾沃尔也听说这件事后的反应让兰蒂芙莫名别扭。
塞法管西格德叫章鱼脸,西格德怒骂塞法作为爱人不该这样称呼自己,还朝她吐唾沫,于是一桩即将到来的婚事就这么吹了。艾沃尔听说后锐评西格德太小气,然后又说,自己永远不会背叛他。
背叛一说实在很是突兀,兰蒂芙总觉得艾沃尔别有暗示。但也可能是她那时候年纪太小,语言组织能力有限,表达不清不楚,不能较真。
但问题是,接下来西格德的回答让这桩对话走向更怪了——西格德表示他与艾沃尔之间不会互相背叛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而爱人迟早会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并且笃定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怪,实在太怪了。
兰蒂芙当然想问个明白,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太太太微妙了,她的身份和关系更是敏感特殊,所以她始终开不了这个口,到现在她也没机会了,这个艾沃尔……反应应该不会像上个艾沃尔吧?
“塞法说了什么惹西格德生气?”兰蒂芙装模作样地问。
“‘鲸鱼脸’。”艾沃尔说起这个外号嘴角还是忍不住疯狂上扬,“塞法给西格德取了个外号叫‘鲸鱼脸’,她没想到这把西格德气个够呛,当场翻脸。”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西格德跑来找我诉苦,说塞法要是真正爱他绝不会这么嘲笑他的脸。”
果然!目前为止同一件事不同人生里展开是大差不差的!
“然后呢,你怎么回的?”兰蒂芙赶忙又问。
“‘说得对,鲸鱼脸’。”
兰蒂芙再次没忍住大笑出声,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同一件事在这个世界里发展成这样,属实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兰蒂芙笑得连艾沃尔都面露疑惑,笑够了之后兰蒂芙也开始捂着肚子,又问:“听你说的……你是不是很喜欢远足探险?还有爬山攀岩之类?”
“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艾沃尔说起这话来脸上自然而然地生出神往之态,“吕加斐尔克的山区都被我踏遍了,不如说野外没有我不熟悉的地儿。”
咦?兰蒂芙心想,这一点倒是跟上个艾沃尔是一样的?虽然上个艾沃尔没有直称自己最爱攀岩爬高,但她确实经常这么做。
“那你在探险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奇人奇事?有没有发现什么宝藏?”兰蒂芙继续试探。
“有啊,”艾沃尔回得十分干脆,她又说起曾经偶遇悬崖边一位老人,老人请求艾沃尔在他跳崖后帮他把他费老大劲拉上山的全部家当扔下悬崖,当作老人的陪葬。但艾沃尔却在将老头一脚踹下悬崖后回头将老头遗产全都拉回山下找机会卖掉,赚了笔横财。而老人并没有其他家人存世,所以没人能质疑这笔遗产的处置方式。
这件事兰蒂芙还真知道!上辈子她嫁到佛恩伯格之后艾沃尔时常与她聊起自己在冒险中的所见所闻,其中就包括这件事。当然上个艾沃尔的处置方式和这位截然不同,她目送老人自己跳崖自杀,然后按照老人意愿把他所有的遗产都倒进山崖下,一点也没贪。
好家伙,这个艾沃尔还如此贪财,贪到了昧良心的地步啊。
“西格德谴责我违背本人意愿侵占他人遗产不合适,”说完故事后艾沃尔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补充道,“我让他去斯塔万格的古拉庭告我,他就闭上了嘴。”
兰蒂芙嘴角抽了抽,她更加同情西格德了。
“那边就是市场了吧?”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侧不作声达芙往前一指提醒道,“艾沃尔,我去帮你打听打听,是会说法兰克语的男奴隶对吧?”
艾沃尔没有异议,干脆准许达芙替她跑腿去,于是兰蒂芙带着艾沃尔继续在市场里头和周围闲逛。艾沃尔对市场里卖的吃食非常有兴趣,兰蒂芙就带着她边走边买,边往艾沃尔嘴里塞吃食边继续旁敲侧击地打听有关这个艾沃尔的每个细节。绕着市场半圈下来兰蒂芙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个艾沃尔除了同样爱爬高之外,其他的性格特征脾性喜好,几乎都和上个艾沃尔是反着来的,和她更早前浅浅猜测的一样。
现在的这位艾沃尔就像是……就像是另一个艾沃尔的镜像。
就在兰蒂芙一时想不到话题而艾沃尔沉迷进食时,不远处突然爆发出吵嚷声,声音尖锐高亢一听就是女人,附近几个商贩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某人探头探脑时发出的疑惑飘进了艾沃尔的耳朵里:“哎?那不是达芙吗?她怎么又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