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章
正月初十,大部分企业单位都已复工,清源集团和游京文化也是如此。
这日上午,郭曼如和果冉走后,姚音华对华成岚说:“你回公司看看。”语气平淡,似商量,实则通知。
两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华成岚败下阵来,“我早点回来。”
“嗯。”他看着华成岚走出病房。
姚彬夫妇陪在医院,两人在姚音华面前聊些与他相关的话题。
文迪说:“这次医院的费用,等出了院,你一次转给华总。我问了曼如,她说是华总个人的钱。”
姚彬说:“我知道。”
姚音华说:“不用给他。”他猜,姚彬夫妇是看出了什么,只是不好开口问。他没解释,开玩笑道:“我以后,还要给他赚钱呢。”
姚彬说:“一码归一码。你们合作有合作的方式,这是私事。”
文迪眨了几下眼睛,微微笑着,“咱现在钱够花,你以后,工不工作都行。赚钱不重要。”说着,声音便有些哑。
“妈妈说得对。”姚音华哄她开心。
两人待会儿,便离开房间,让姚音华休息。
白天,姚音华只在午后睡得时间长些,其余时间大多是靠着床,看着窗,想自己,想成逸,想华成岚。
他照镜子,又看到了自己眉心的痕迹。
世间轮回,玄中自有定数。
说好早点回来的华成岚,下班后被爷爷叫回了华家大宅。
“张荣跟着我干了20年了,现在他把东三省的市场做得很好。他小女儿现在在上海上大学。我看照片了,不如韩素荷,但也不错。改天,你到上海见见。”
“爷爷,您能把我当个人看吗?”
华元昌喝了口茶,“你在医院日夜守了这么多天,大过年的,家都不回。立为还要动关系,给你收拾烂摊子。他不止是你的艺人吧?”
华成岚挺直了脊背,看着爷爷,“是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
华元昌将白瓷茶杯,重重落在红木茶几上,“华成岚,你在报复我吗?你爸妈的事,你怨了我很多年了吧?”
“是又怎么样?爷爷您觉得您无辜吗?”华成岚突然站起来,“我爸爸得病的时候才30岁。他不吸烟不喝大酒,饮食健康,您和奶奶都没有胃的毛病,他凭什么就得了胃癌?”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因为你!因为我爸惦记着你和小叔,他人不在华家,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是情绪导致的!”华成岚转个圈,“您不信是吧,改天我把我这么多年查的资料,给您带来一份。给您解解闷。”
“混账!华成岚,你疯了吗?”被说到心痛处,华元昌的怒火脱口而出。
覆水难收。
瞬间,客厅变得落针可闻。华元昌转走了目光,看向虚空。
“疯”这个字,在华家是不能被提起的。
华家,不缺疯子。
华成岚微微翘了一下嘴角,“未来不好说,但现在我还没有。”
华元昌闭上了眼睛,变相下了逐客令。
这场谈话已经谈不下去了。
华立为靠在二楼楼梯口的墙壁上。
这些话,华成岚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当年,他得知大哥得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情绪所致”。
后来,他查了很多资料,国内、国外,中医、西医都有。
癌症便是“郁结不通。”人体器官中,胃主消化。消化食物,也消化情绪。
他最后得出的结论与华成岚差不多。
大哥去世19年了。大哥的儿子,把这件事挖出来,摆在了爸爸面前。
华立为在二楼站着。
华元昌在客厅坐着。
两人都被痛苦擎着,一动不动。
华元昌当初一穷二白,从贵州江口老家跑出去到广州流浪。辗转认识了自己的岳父——郑老爷,做了跟班。
很快,他便知道,郑老爷有个年逾三十的女儿,一直没嫁人。当时,他才十九岁。
第二年,岳父提出把女儿嫁给他。
在这一年时间里,他已经知道这个富家女嫁不出去的原因了——精神分裂症。
华元昌小时候在村里见过,他自己一穷二白,什么也不怕。
于是,他们结婚了,他的妻子叫郑瑶瑶。
结婚第二年,华有为出生。
新婚第一年,郑瑶瑶没犯病。他很高兴,想着,说不定结婚了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没想到,大儿子出生后,郑瑶瑶每年都会发病。
大儿子八岁时,小儿子出生了。小儿子未满一周岁,瑶瑶自杀了。
从那以后,华元昌再没续弦,他是真的心累。
有为读大学时,清源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饮料厂子,生产六种饮料。
他当时满心希望,有为能娶个商界人家的女儿,帮助他把清源做大。
然后,有为告诉他,他结婚了,媳妇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妈。
他把有为赶出家门,本意是想他过几天苦日子,便会回来找他。
他没有等回儿子,等到的是儿子患病的消息。
他想过儿子可能会如他妈妈那般,万万没想到是胃癌。
华成岚恨华元昌,其实,华元昌也恨那个他从未认可过的儿媳妇,顺带,那时候也讨厌华成岚。
他们都认为,是对方害了华有为。
华元昌后悔吗?
如果他不后悔,怎么会同意华立为娶柳月呢?
如果他不后悔,怎么会对华立为两人至今没有孩子不闻不问呢?
华元昌后悔,也有不甘。所以,他一次次逼迫华成岚,导致今天,华成岚扯破了这层窗户纸。
华成岚走出华家,看了眼手表,想着姚音华是不是睡了。
等他到医院,已经夜里11点。
姚音华还没睡,他靠着床,“吃饭了吗?”
华成岚把一个保温打包盒放在茶几上,脱掉大衣,“在医院附近一家小店吃了。他家的水蛋不错,我带一份给你做宵夜。”
“水蛋是什么蛋?”姚音华声音好听,疑问中带着些稚气。
华成岚在华家的怒火,被姚音华的这句提问,驱散了。
他洗了手,打开保温盒,坐到姚音华床边,喂给他。
姚音华一看,“你把蛋羹叫水蛋?”
“不是我,是饭店这么叫。”姚音华要自己拿勺子,华成岚没让,直接喂给他。
咽下一口,姚音华执着地问:“用水和鸡蛋做得,便叫水蛋?”
“叫蛋羹,标价20元。叫水蛋,能卖40元。”
“真的?”姚音华睁大了眼睛。
华成岚被他逗笑,“我瞎猜的。一般小饭馆,就叫蛋羹。饭店越高档,叫水蛋、水蒸蛋的越多。有时,再加点蟹黄,价格还要再翻。我担心不好消化,今天没让他们加蟹黄。”
“人心不古。”
“好吃吗?
“好吃。”
“好吃也不能再吃了,医生说不能多吃。”华成岚一边喂着,一边数着数。姚音华现在以软烂的食物为主,那也不能多吃。
姚音华见华成岚用他用过的勺,吃蛋羹。他脸有点热。
华成岚把打包盒收拾出去,又到卫生间洗手洗脸刷牙。
姚音华听着卫生间的水声,有点走神。万国饭店卫生间的门真结实,他拼了命,也没撞开。
“洪川来了?”华成岚看着茶几上的一束牡丹花,刚才一进门他就看到了,黄灿灿的十分惹眼。
姚音华回了神,“嗯。”
华成岚绕过床尾,坐到床上。夜间不输液,姚音华的右手扎着滞留针,华成岚看了看,抬头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洪川是不是喜欢你?”
“嗯。”姚音华看着他。
“他表白了?”
“嗯。”
华成岚双手按在床两侧,双臂把姚音华圈起来,他倾身靠近,“你拒绝他了?”
姚音华没躲,他看清了华成岚的睫毛。睫毛浓密,远看似画了眼线,越到眼尾,睫毛越长,顺着眼皮翘上去,是很多女子梦寐以求的睫毛。“嗯。”
“我爱你。”四目相对,华成岚等着。等一个答案,等一个结果,等他的宿命。
姚音华的右手抓住华成岚的黑色高领羊绒衫,暄软如羽。
华成岚倾身吻下去,看着挺霸道,实则很小心。他的唇,轻轻碰着姚音华的唇。亲一亲吻一吻,纯情的像个少年。
姚音华抬起右手抚上华成岚的侧脸。
华成岚得到了“允许”和“鼓励”,更进一步,尝到了姚音华嘴里的药味和蛋羹味道。抚在他脸上的手冰凉,姚音华的吻却这么烫,让华成岚心里的火山喷发。
姚音华承着华成岚的吻,似在接收自己的魂。
华成岚放开姚音华的唇,姚音华看到华成岚眼里的泪。
“我这么苦吗?”
华成岚笑了,“不苦。”他拨开姚音华前额的头发,终于吻到了他早就想吻得那滴泪痕。他一手拖起姚音华的左手,另一手把他揽到怀里抱着。
姚音华枕在他的肩上,右手抚着他的背,心里一点点暖起来。
姚音华太瘦,压在身上很轻。华成岚亲了亲他的耳朵,“困不困?”
姚音华又往他身上贴了贴,“不困。再抱一会儿。”
华成岚心花怒放。
直到姚音华睡着,华成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姚彬一夜没睡,他看到了。
他和老婆本就觉得,华总太过周到了。别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华总,日日夜夜守在这里。比他和老婆守得时间更长。
他包下了整层楼,安排了十个保镖。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老板与艺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郭曼如也来了,他们不是一对儿吗?她什么也没说。
上次儿子住院,华总也来了,当时看着对儿子挺冷淡的。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今天上午,老婆说把医院的费用还给华总,儿子轻描淡写说不用。这么大一笔钱,说不用就不用?
姚彬脑子乱成一锅粥,这锅粥熬到了天亮。
华成岚上班前,先去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说:“我们用了抑制皮肤过渡增生的药物,控制疤痕不太大。不过还是会留疤痕,毕竟是成年人了。之后,再做些祛疤的项目,剩下的痕迹会很淡。”
华成岚不在乎姚音华的手腕留不留疤,他怕姚音华在乎。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流血的伤口。
护士每次来给姚音华的伤口换药,所有人很自觉的离开病房。
那道伤口,划在所有人的心上。
华成岚走后不久,田牧飞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进来了。
姚音华刚刚吃完饭,姚彬正在收拾。
两人齐刷刷看着田牧飞,田牧飞说:“华总订得。”
姚音华微微笑了,“放我这,我闻闻。”
姚彬拿走餐具,田牧飞把那束玫瑰放在小桌上。
姚音华抚着花朵。
成逸若是忙起来,白天不见人,晚上定来接他收工。
那日,他正在卸妆。卸掉了头面,洗了脸,换上了长衫。正低头系扣子,成逸来了,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他在上海见洋人买过。
田子在外面关上门。
成逸上前吻了他,“节日快乐。”
他算当天的农历日子,没算出什么来。
成逸笑着把花递给他,“今天是洋人的情人节。情人节,就是有情人才能过的节日。”
“情人节?”他抱着花,理解着这个洋节日。
“不仅有花,还有礼物。”说着,成逸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他看,是一对儿钻石戒指。不常见的款式,一看就是洋玩意。洋人才喜欢钻石。
成逸给他戴一只,“现在你给我戴。”
他学着成逸,给他戴上戒指。
成逸把两人的手并在一起,“一看我们就是一对儿。”
他看着两人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笑得见牙不见眼。
姚音华对田牧飞说:“拆下来两只,放这个小柜子上。剩下的装瓶吧,放茶几上。”
这一束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