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希望

2026年9月底，《高级参谋Ⅱ》杀青，姚音华回到北京。

当晚11点，华成岚接到小婶的电话。他和姚音华立刻开车前往华家大宅，叫上了田牧飞。

三人到达华家大宅，华成岚没让姚音华进去。

他抓着姚音华的手，“你在这等着，别进去。”

“好。”姚音华反握着华成岚的手，给他安慰。

华成岚一个人，走进了主楼。

姚音华几次抬手看时间，十分钟后，柳月抱着李子出来了。她脚步匆匆，一手抱着，一手按着李子的头，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李子身上是文迪给买得那件披风，扣着帽子，把李子的小脸都挡住。

姚音华大步上前，接过了李子。李子醒着，但有点懵，看起来像是被妈妈从被窝里拽出来的。看到姚音华，李子又趴在他的肩膀上。

柳月的头发散着，有些凌乱。她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晚饭的时候，他突然摔了碗。”

他，是指华立为。华立为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摔了碗，那就是犯病了。

姚音华安慰她，“本来我明天也要来看李子，最近我都没事。”

柳月对姚音华满是感激。她摸摸李子的头，眼眶里的泪有些控制不住。她低下头，擦了把眼睛，又抬起来，带着笑容，“李子，和哥哥住几天。过几天妈妈去接你。”

李子回过头看妈妈，“李子乖。”

柳月的泪，终究是没控制住。她忙侧过头，擦了，“李子乖。”她缓了口气，又对姚音华说：“成岚说，让你先回，他明天上午回去。”

姚音华点点头，抚着李子的脸蛋，“和妈妈说再见。”

“妈妈再见。”李子有点蔫。

“再见。”柳月看着姚音华抱着李子上车。

田牧飞发动车子，姚音华把李子放在安全座椅上，“走吧。”

车子上路后不久，李子睡着了。

姚音华把自己的风衣盖在李子身上。

车厢里昏暗而安静，车窗贴了膜，路灯只透进来一点点。

豪华的华家大宅，今晚尽是悲伤。

随着姚音华对华成岚了解的深入，他越是不敢想象，当华成岚从美国回来，闯入他家里，看到奄奄一息的他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华成岚世界里的悲伤，太浓了。

到了姚音华的别墅，解安全带的时候，李子睁开了眼，半睡半醒。姚音华抱他，他便软软的贴在他怀里。

到楼上，姚音华脱了李子的外衣，让他睡大床。

李子回头看看平时华成岚的位置，说：“岚哥哥没回。”

“岚哥哥今晚有事，要晚点回来。他让李子先睡，等你睡醒了，他就回来了。”

李子骨碌回来，抓着姚音华的衣襟，很快睡着了。

李子这晚被弄醒两次，导致他后半夜也没睡好。早已睡整夜觉的他，凌晨三点时，突然醒了。没大哭，只是小声吭叽。

姚音华心疼不已，他抱着李子，单手冲了杯奶粉。

他靠在沙发上，横抱着李子，给他吃奶。李子一手扶着奶瓶，一手牢牢抓着姚音华的衣服。半瓶奶没喝完，李子睡着了。

姚音华拿掉奶瓶，一手抱着李子，一手把大床上的被子扯下来。他仰靠沙发，李子睡在他怀里，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华成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8：10。

他进到卧室，床上没人，一大一小在沙发上。

姚音华仰靠着，李子睡在他怀里，被子只盖住了李子，其余都在地上。床头柜子上，奶瓶中还剩着一些奶。

李子早就不喝夜奶了，也极少会让抱着睡。

华成岚捡起被子，想给姚音华盖上，他便醒了。

“回来了。”姚音华抱着李子，坐起来，他一动，李子也醒了。

“去床上睡？”

姚音华看着华成岚，突然眨了下眼睛，咬住了嘴唇，把被子扔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拍一下李子的屁股，“这泡尿，就非要尿我身上。”

李子咯咯笑了。

李子现在晚上一夜不尿尿，睡觉的时候便不用纸尿裤。

华成岚要抱李子，姚音华没让，“我来吧，你给他找件衣服。”

姚音华带着李子去了卫生间，扒了小裤子，扔在盆里。用温水给他洗了屁股。用浴巾包上了小屁股，华成岚把李子接过去，给他换上干净衣服。

姚音华快速冲了个澡，裹着浴袍出来。

华成岚坐在沙发上，看着李子在卧室里玩，看起来有些憔悴。

“一夜没睡？”姚音华坐在他身旁。

“嗯。”华成岚拿过姚音华的手，双手握着，“你走后，医生来了。给他打了镇定，马上送到了郊区。那边离医院近，万一需要送医，方便些。”

姚音华看到华成岚右手背上，有被抓挠的痕迹，左手上有一块擦伤。“洗个澡，睡会儿吧，今天别去公司了。”

“抱一会儿。”华成岚把姚音华拥在怀里，他的脸埋在姚音华的脖颈间。

这是李子来到华家后，华立为第一次发病。

去年华成岚还说起，李子来了以后，小叔有两年没发病。全家人为这件事高兴。

姚音华抚着华成岚的头，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刚到华家，第一次目睹小叔发病的华成岚——紧张、害怕、不知所措。

“哥哥，擦屁屁。”姚音华看过去，李子正坐在自己的小坐便上。李子现在大便的时候，便自己坐上去。

华成岚松开他，姚音华去给李子擦屁股。

收拾完，他牵着李子对华成岚说：“洗个澡，洗完睡会儿，我和李子下楼玩。”

姚音华看着李子吃了早餐。他让阿姨包点馄饨，等华成岚醒了，他们一起吃。

姚音华和李子在客厅玩了会儿玩具，李子便要出门。姚音华带他在院里玩。

院子里海棠树、玉兰树、李子树，茁壮成长，李子树还未结果。

李子每棵树都去摸摸，他到李子树下，用力拍着树干，“李子！李子！”

姚音华对他笑，李子便笑出了声。

李子拿自己的沙滩玩具，在树下挖土，装他的大卡车。装上，开走，卸车。开回来，继续装。如此反复，他能玩好久。

姚音华在苏州昆曲艺术团集训的时候，华成岚在美国给他打电话，说了爸爸妈妈，也说起了家族的遗传病。

华成岚的开场词是“在电话里，我比较容易开口。”

难开口。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开口呢。

此时此刻，华立为和柳月，谁更痛苦？

华成岚认为是柳月，姚音华也觉得是柳月。

想着昨晚柳月那止不住的泪，姚音华想起了华成岚的外婆。

外婆对姚音华十分疼爱，每次打电话，都要单独和他聊几句。外婆什么都知道，她希望华成岚有个伴侣，又不希望对方是女人。

郭曼如至今不知华立为的病，不知柳月的痛苦。

因为华成岚没对她说过。

华成岚目睹了柳月这十多年的痛苦，所以，那时候他建议小叔领养李子。他想给柳月活着的盼头，给整个华家，一个希望。

华成岚说，谈到李子的领养问题时，他爷爷说“这孩子来了，是救了华家。”

李子由一个弃婴，变成现在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救了太多人的命，他值得。

姚音华在书房桌子上，摆了笔墨纸砚。

他给李子穿了防水的罩衣，给他一支细头笔，蘸上墨汁，让他坐在毛边纸上写写画画。

李子最喜欢这个游戏。他拿着笔，在纸上随意画着。看着自己画出来的痕迹，便用左手指给姚音华看，“哥哥，看。李子，写得。”

“李子真棒。你看，哥哥也写一个。”姚音华拿一支笔，在一旁写下“李子”，他指着那两个字，念给李子听，“李——子。”

“李——子”。李子学着他的语气。

姚音华又写了几个字，指着念，“华-成-达”。

“华-成-达”。李子跟着学。

“华成达是谁呀？”

李子左手拍拍胸脯，“我呀！我是，华成达。”

“李子真聪明。”华成岚靠着门，看着这一大一小。

李子看过来，“岚哥哥。快，看。”他指着自己画得那些，“我写得。”

华成岚走过来，夸李子写得好。

李子便更认真地写写画画，画个圈，横着两笔，又竖着两笔，没有章法，随心所欲。

姚音华收了笔，捏了捏华成岚的手，“厨房阿姨包了馄饨，我们一起吃点？我也没吃。”

华成岚只睡了一个小时。不过看起来，比早晨回来时状态好多了。

“行。”华成岚解开李子的罩衣，“李子要不要吃馄饨？”

“要。”李子放下笔，“回来再写。”

华成岚和姚音华都被李子逗笑，华成岚抱着他，捏他的脸，“人模狗样的。”

除了馄饨，还有两种小凉菜、一盘牛肉薄片、一盘蒸得贝贝瓜。

李子坐在餐椅上，吃着馄饨，眼睛盯着那盘牛肉。

姚音华踢了一下华成岚，让他看李子。

华成岚微微笑了，“要吃肉吗李子？”

李子点头如捣蒜。

姚音华挑了最薄的一片，“多嚼一会儿。”

李子吃得香啊。

华成岚看了李子好一会儿，才继续吃饭。

两人不敢聊华立为的事情，李子现在听得懂话，怕他找爸爸。

饭后，李子还没忘写字，三人又回到书房写字。

华成岚坐在一旁，看着李子走神。姚音华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没打扰他。

姚音华陪李子写了会儿字，看他打瞌睡，三人上楼睡午觉。

李子睡着了。华成岚翻过来，搂着姚音华，两人小声聊着天。

“李子昨晚闹了？”

“小婶把他叫醒的吧？”

“嗯。”

“到这院里，解安全带的时候，又醒一遍。惊着了。三点醒了，小声吭叽。不然不能尿我身上。”

“昨晚小叔又骂了很多人，把他看到的人，都骂了一遍。唯独没骂李子。”

“他看到李子了？”

“看到了。当时小婶正哄睡。她吓坏了，给我爷爷打电话。我爷爷带着家里的司机和阿姨，把小叔撵到他自己书房。小婶锁了门，我到了才开门。”

“嗯。”想来面对姚音华的时候，柳月已经竭力镇定了。

“你走后，医生和安保人员都来了。”

“嗯。”

“小叔每次发病，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把所有不顺心、担忧的事情，都想起来，都骂一遍。提起我爸爸，就是想念，求我爸爸来接他。小叔从不提我奶奶，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他还不到一周岁。”

“小叔的世界里，没有妈妈。就像李子，‘奶奶’这个词，是见过我妈妈以后，他才会得。”华立为从妈妈那里遗传了这个痛苦一生的病，他却没得到多少妈妈的温暖。

华成岚虽然没有病，但他的忐忑，姚音华看得清楚。

姚音华抱着他，“你说过，奶奶怀爸爸的时候没发病，爸爸生前也没发病。你患病的概率很低很低。就算，有一天你也这样，我也陪着你，像小婶一样。我是男人，我比小婶更坚强。”姚音华放慢语气，安抚着此刻比李子更脆弱的华成岚。

“我知道。”华成岚拥着他，用力闻他身上的味道。

“我们都会保护好李子。等他长大了，到十四五岁懂事了，我们就告诉他这件事。让他知道，爸爸很爱他，只是爸爸会生病。让他知道，妈妈这些年，拼命保护他。”想到柳月，姚音华的泪没控制住。

姚音华缓过了一会儿，又问：“爷爷呢？”

“爷爷也去了郊区。每次小叔去郊区，爷爷都会跟着去。家里人不让他靠近小叔，怕小叔伤着他，他只在远处看着听着。”

华元昌此时却在华立为的身边，方才医生又给华立为打了一针镇定剂，他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柜子上李子的照片——两周岁的时候拍得。笑着留着口水，露出了小牙。让人看了，忍不住也跟着笑。

柳月故意放在这里的，说华立为看见了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