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澜不太清楚卫涟怎么跟他家里说的，那之后她不出意料没有接到卫父的消息，只是有次郑禹澜和她通话时，卫涟带着一身凌冽的气息回来。
郑云澜关掉视频，不解地望着反常的他。
“卫然……那边我处理了一下，一会儿和你说，你要是不满意的话，详细给出方案也行，我去处理。”
郑云澜一怔，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说：“不用告诉我了。”
“好。”卫涟在她身边坐下，“打扰你了？”
“没有，刚好说完了。”郑云澜苦恼道，“我还没记起来那几个帝国的人说的话。”
“不急，是不是待在家里太久了？我听武帆说过几天军部有剧团过来，去看看？也安全。”
“确定那几个来杀我的人的身份了？”郑云澜问。
“……没有，看样子是联邦的人，但是查不到他们的公民信息。”卫涟安慰道：“怀疑是军部的？我和你一起去。”
“也不是怀疑是军部的，他们给人的感觉像是专门练过，很自然就想到……”郑云澜顿了顿，“算了，我去看看吧。”
卫涟本打算和郑云澜一起去，结果他前脚踏进军部大门，后脚就被叫走了。
“你已经说了六遍‘在这儿等我’了，这儿全是人，真要出什么事也拦不住。”郑云澜不满地站在会堂一侧,“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去看，你走就行了。”
“我很快回来，记得等我啊。”卫涟恋恋不舍地走了。
这里人来人往，郑云澜有点不自在，找了个侧门旁边蹲着，绞尽脑汁回想那几句帝国语的发音。
总有种不太好的直觉，说不定今天真的要出问题。
去帝国交换的时候怎么没多跟人说说话呢，她懊恼地想，搞得现在只停留在书面，这种带口音的听力搞得一塌糊涂。
沉思间，头顶投下一片阴影，熟悉的声音惊讶道：
“澜澜？”
郑云澜抬头，愣了两秒：“哥？你怎么来了？”
“不是跟你说剧团有个活动来主城么，那时候不太确定，本来想着演出完给你个惊喜来着。你们单位来看演出吗？”郑云澜一身休闲服，黑色的卷发盘桓在肩膀上，扛着个大的行李包，一手拎着黑色塑料袋，里面隐约露出些绿色，整个人活像拾荒回来的流浪者。
“没，跟卫涟出来的，他有事被叫走了。”郑云澜探出脑袋扒拉袋子，“葱？怎么买这么多？”
“来的路上碰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在卖这个，顺手买多了。”他调笑道，“你提起来卫涟的语气比之前好了不少，相处得还不错？”
“……还行吧。”郑禹澜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详细经过，只知道自己这个对生人敬而远之的妹妹刚去主城不久就和他说有对象的事。
他打量着郑云澜，脸色比之前红润，快挂到脸上的黑眼圈也淡了不少，周身的气息都活跃了不少，隐约有些之前高中与大学时期的影子。
“这弄得我对他都有点好奇了。”郑禹澜想了想，压低声音问，“……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吗？”
“你说李昭？他就在这儿，说不定还能碰到。”
“心里的石头放下了？”郑禹澜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头，“你现在的样子……像是头上悬着的刀终于落到脚边的轻松感。不过到底是因为谁就不得而知了。”
“放下点了吧，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嗯？因为谁？”
甚至比她更刻骨铭心，她消极懈怠地旁观，李昭却在十多年后生活一片大好的时刻，能下定决心找到王嵘。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在等着这一天，不知道这么多年是以怎样的心态过的。
“是啊，本来我还担心卫涟一个alpha……没办法，外城的beta对alpha总是歧视的。”郑禹澜笑着，“或许你没发现，冬天回家的你和现在的你，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小赵和罗迩也在主城吧？他们有这么说吗？”
“这样吗？绮竹提过一嘴来着。”
郑禹澜大笑：“我还以为是太久没见了，原来都这么觉得。挺好！”
郑云澜叹气，思绪百转最终化为一句：“好什么……”
两人许久不见，郑禹澜还想继续八卦，远处传来同事的呼唤催促，他急忙拎起行李，向妹妹告别：
“我先过去了，演出完直接来后台吧，我等你。”
郑云澜挥挥手：“嗯。”
因为卫涟吗？很新奇的角度。
这个人总是精力旺盛，只要醒着就不消停，挂着明媚的笑容往自己跟前凑，想着法子带她出门，有时候半路累了直接打道回府也不生气。
……只要别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不过现在好了很多。
郑云澜扶额，搞什么，还夸起来了，明明一开始就是错的啊，虽然让她开心的是他，但是罔顾个人意愿也是他。
不自觉地，脑海中浮现出他前几天有受伤黯然的神情。
是不是该和他聊一聊？她想。
她刚打开光脑，不待拨通卫涟的联系方式，刹那间背后汗毛直立，大脑疯狂警示，她猛地抬头——
果不其然人群中有几个身形精壮的人瞬间扭过身去，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扶在腰间。
郑云澜眸光一暗，跟上次一起的吗？到底为什么值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追杀一个beta？
那几人有包围之势，郑云澜下意识想冲到剧院中去，又在迈出腿的一刻骤然顿住。
如果误伤其他人呢？这种无妄之灾要由她带过去吗？
电光石火之际，她意外地冷静，一边大步朝无人处走去，一边打开账号共享位置。
幸亏账号没有解绑，不然等那边接受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剧场本在军部中心的位置，郑云澜绷着脸，一路逆着人流穿行，步伐越走越快，四周的喧闹声远去，她来到一片废弃的训练场。
哨兵如松柏屹立，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那个女人是alpha吗？
旋即，有几个精悍的平头男alpha三三两两过去，奇怪的是经过他的时候步伐放缓，之后走得越来越急。
郑云澜侧着身子瞥到尾随的人，将录音打开，大脑飞速运转，期望能在紧急时刻想起来真么重要的信息。
操，怎么还不接？！
这边的卫涟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心里怀疑郑云澜等急了？眼前这个帝国使团的人怎么这么多话，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东西。
光脑还得静音，偷偷看一眼郑云澜发消息没。
他的瞳孔一紧，两秒之后如箭矢飞出，耳边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
“我有点事先走了，武帆！”
武帆会意，上前拦住欲追身上前的来客，笑哈哈地和四周的人解释。
卫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时刻了，不少认识他的人目送着他像一道烟冲出去。
“……澜澜！能听到我说话吗？”他终于接通了电话，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他焦急地喊道。
那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卫涟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卫涟？”微弱的声音传来。
卫涟松了口气，脚下半点不停：“什么情况？我在过去的路上。”
郑云澜痛苦地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沙哑道：“把录音打开，我想起来帝国的人说的是什么了。”
“打开了。”卫涟急得恨不得瞬移过去，“你怎么样？！”
郑云澜环视四周，她慌忙逃窜间被打穿了肩膀，跌下山间的时候本以为这辈子走到这儿了，没想到跌进了一个方形的废弃深坑中。
也不知道具体多高，就是摔下来够疼的，腰不知道撞哪了，又不能动了。
“先听我说，”她感觉到生命在流逝，那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追过来，挑重点信息先传出去，“那天在公园碰到的帝国人，大概在讨论联邦快到夏季，空气湿润适合什么病毒生存……专业名词听不懂……还有，记得外城经常有beta意外死亡吗？可能有人拿他们做实验。”
她的声音低下去，卫涟顾不得震惊，深不见底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继续说，千万别睡过去！”
郑云澜扯起嘴角，却发现笑不出声。
“记住就好，他们带了枪还是什么……别一个人过来。”她摸了摸洇出的血迹，好像感觉不到疼了，喃喃道，“卫涟……”
她没有再出声，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不知说些什么。
如果她死在这里，那么这两个字就是她此生最后的发音。
郑云澜叹息，这个土坑方整，多半是他们训练挖的，也不知道这么深怎么爬上去。
透过坑口可以望到狭窄的一方蓝天，大片的云海翻涌滚动，生生不息。
真是个好天气啊。
她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
过往的一幕幕划过，儿时亦步亦趋跟在父母兄长身后，中学时期独来独往，高中时高压下欢乐的生活化为泡影，大学时与赵琦竹江恬等人极限往返旅游，读研时在帝国异国他乡……
所有的嬉笑、争吵、怨恨、不满烟消云散，眼前竟然凭空出现卫涟那张充满担忧的面孔，眼中炙热的爱意狠狠刺了她一下。
郑云澜不禁想起哥哥的话，她的改变受卫涟影响大一些吗？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传来卫涟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可以判断出在朝着她过来。
郑云澜平和地笑了笑，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稀有地期待起明天的朝阳。
她安心地昏睡过去，好像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