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椎轻微骨裂。”beta女医生对着光分析着郑云澜的片子，“大病没有，小病治不了。回去养着吧，给你开点膏药每天贴十二个小时，只能这么弄了。”

郑云澜坐不下去，站在医生面前点点头。心道联邦这些年医学发展不怎么样，家里老人就有摔到胯骨最后去世的。

不知怎得，郑云澜心中隐约有些可惜。

女医生看看肩膀上渗出红色的高大alpha，又看看面无血色疼得隐隐发抖的beta：“我先给你弄一下吧，家属麻烦回避一下。”

“家属有什么好回避的？”卫涟不满道，音量在郑云澜的注视下降下来，有些理亏，心不甘情不愿道：“……我在门口等你。”

女医生再三确定大门紧闭，这才压低声音对郑云澜说：“小姑娘，你不要害怕，告诉阿姨，这是那个alpha打的吗？”

郑云澜微怔，失神的眼睛更显得无助脆弱。

女医生更是母爱大发，柔声道：“你别怕，跟阿姨说实话。这儿全是咱们beta，他不敢胡来！有什么事咱得解决，要不要阿姨帮你报警？”

郑云澜呼吸一滞，女医生看她的模样总觉得她是被吓得，还没来得及继续劝导这个可怜的年轻人，郑云澜眨了两下眼睛，摇摇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女医生还想说什么，郑云澜又道：“我先捅的他。”

“……”女医生一哽，最终在“alpha那劲儿动你一下你也受不了啊”和“原来你们是互殴啊”之间选择了沉默。

“贴好了。”女医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beta本来维权就艰难，她自己不主动的话谁也帮不了她。

郑云澜礼貌道谢后拦住了女医生即将拉开门的手，掏出口袋里的一盒药片，往嘴里塞了一个。

女医生盯着药片，问道：“你营养不良吗？”

“？”郑云澜不解地看着她。

“你吃的是维生素吧？要是没有病的话也别乱补。”

郑云澜惊道：“维生素？”

她倒出一片递到女医生面前。

“是啊，今年刚改的统一外观，我们医院生产的药都是基本都是这个样子，就是药片背后的字母会不一样。”女医生疑惑道：“你以为是什么？”

郑云澜喉咙动了一下，道：“……从家里拿的，我以为是钙片。”

“这样啊……那你没事儿也不要乱吃，放到这种没包装的瓶子里就容易弄错。行，你小心点啊。”女医生善意地叮嘱着，帮她打开门。

郑云澜刚出来，卫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大步从另一边走过来，眼皮遮住眼珠子，每隔几秒快速向上瞟郑云澜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两人嘴唇同时动了动，谁都没有出声。

深夜的城郊医院没有什么人，毕竟是主城一个治疗beta的医院，而beta们明天还要兢兢业业地去上班，不是大病的话很少有人会来医院。

女医生探出头来，见气氛尴尬，招呼卫涟道：“来，家属进来一下，刚才忘了开个药。小姑娘，你行动不太方便，在旁边休息一下吧。”

郑云澜神游天外地点点头，靠在墙上回忆从什么时候避孕药变成了维生素。

卫涟紧了紧裹着她的外套，把拉链拉到头。

女医生见郑云澜没有跟进来，对于跟这种看着就很凶残的alpha共处一室心里有点打鼓，又本着救世扶人的态度，道：“咳咳，你肩膀上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

卫涟侧立着，半个身体都朝着门外，心不在焉道：“不用，我不小心刮到了。麻烦直接给她开药吧。”

女医生在口罩下的嘴瘪了瘪，没想到这个alpha还挺护着。

这年头alpha是人上人，要是报警坐实beta给了alpha一刀，不管事发原因如何，都够那个小姑娘进去喝一壶的。

卫涟见她停下动作，担忧道：“怎么了？她情况很不好吗？直接跟我说就行。或者需要住院什么的吗？我们都……”

女医生见他语速越来越快，连忙摆手：“没没没，就是这病可能会偶尔疼几下，到时候再看吧，说不定恢复的跟之前差不多呢。”

“好。需要开止疼药什么的吗？”

“奥对……我就是想开这个来着，要是实在疼得睡不着，前期可以吃一点，”女医生犹豫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其实她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可能不是身体上。”

卫涟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急得往桌子那迈了一步，这一下给女医生吓得够呛，连忙道：“你别过来！”

她不自觉拔高了音量，紧张地望了眼门口，见没有动静，低声道：“关于病人的隐私我不能透露……不过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什么意思？”卫涟眉心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不太方便透露……”

“不方便也已经说了，您直说吧，我也好注意点不是？”卫涟注意到她眼睛往一旁的就诊记录扫了一眼，“有记录？”

他太过敏锐，女医生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没！我就是看你们年轻人脾气大，总是吵吵闹闹的。年纪大了总是想劝劝。”

她迅速关闭显示屏。

卫涟有些烦躁，语气不太好：“您说。”

“我看你也是真喜欢那个小姑娘，听过来人一句劝，有话好好说，不仅动手是暴力，精神上的强迫也是一种暴力。”

卫涟回过头，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郑云澜的情景。

郑云澜初来乍到，他不容置喙地借着乐于助人的名头，半劫半就地一路把郑云澜带到自己家里，放下她的行李，扣住人就不让走了。

郑云澜没有表现出多少惊慌失措，平静道：“有事？”

卫涟满肚子坏水，面上却装得一本正经，随口编了个听起来就很敷衍的理由：“你刚来没有租房呢吧？正好咱们可以合租啊。”

郑云澜依旧淡淡道：“我租好了，不用麻烦你了。”说着就要去拿自己的东西。

卫涟笑着拂开她的胳膊：“你再想想，那儿总没这儿舒服不是？房租看着给就行，当然你不给也是可以的。”

郑云澜平静无波的眸子就那么宁静地看着他，卫涟有些晕乎乎的，那双眼睛没有畏惧，没有谄媚，就这么以一个平视的姿态，装满了他的身影。

郑云澜道：“你是不打算让我出去吗？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说的哪里的话，你想出去的话当然是可以出去的，我又不是囚禁你……”

“刚刚光脑发来通知，”郑云澜摘下光脑，随手丢在地上，“我的档案被调到了另一家我从来没听过的公司。从我见到你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是你干的吗？”

卫涟默认，狡辩道：“这个公司不是更好吗……”

“是很好，不过我查了下它的职员构成比例。”郑云澜看起来丝毫没有被陌生人堵在家中的危机感，“全部是alpha。”

卫涟不太确定她的关注点：“咳咳，这个嘛，你过去就有beta了。什么年代了都，职场平等嘛，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你是alpha吗？”

卫涟鲜少接触beta，想起来许时霁说外城全是beta，就像人类分化前一样，他们对分化群体似乎没什么概念。于是点头道：“我肯定是啊。怎么了？”

“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是因为在他们之前，你已经要怎么样了吗？”

郑云澜直白的卫涟一顿，话被噎回去：“我跟他们不一样……”

卫涟打着合租的名头，把郑云澜和她的行李强行扣留在自己家里。

郑云澜的反应出乎卫涟的意料，他料想她会害怕，会惊呼，会怒骂，可能会砸他甚至想给他一刀，他甚至在脑海中设想该怎么哄心仪的伴侣不要怕他，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卫涟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郑云澜对他一见钟情呢？

他似乎长得还可以？

当他问出声的时候，郑云澜看着他的眼神略带鄙夷：“又打不过，没什么意义。什么时候放我走？”

卫涟更喜欢她这副冷静自若的样子，秉持着“不动手，不放人，不答应不让出门”的理念。

郑云澜自始至终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结果他先坐不住了。

表明目的后，郑云澜窝在沙发拐角处，悠然道：“喜欢就是暴力？”

卫涟当时觉得这话很有反驳的余地，一来他全程礼貌地没有动郑云澜一根手指头，还好吃好喝地伺候上，虽然郑云澜一口没碰。

二来也说不上多喜欢，这么说就跟把主动权交出去一样，弄得自己跟什么东西似的。

现在看来一点不假，郑云澜句句直击要害。

他拿着单据出去的时候，郑云澜正倚在灰白的墙壁上，歪着头看不远处滚动播放的新闻宣传。

卫涟在广告一声声“英雄omega共生育三个alpha和两个omega”“为更好保护omega的生命安全，联邦建立的omega专属学院已取得初步成果”“生育率持续下降，呼吁各位公民……”的噪音中，停在了郑云澜面前二十公分的地方。

看到她这副神情，卫涟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映出郑云澜答应和他在一起时的表情——也是这样，没有愉悦也没有解脱，反倒有种等待了很久，欣然看着人生迈入深渊的期待。

她明明就站在眼前，却给人一种摸不着抓不到的虚无感。

郑云澜看他踌躇不决的样子，了然道：“又想道歉还张不开嘴？”

卫涟咬牙，觉得这种行为太过懦弱，又觉得事已至此，光嘴上说说实在太虚伪，半晌终于找到了切入点：“不会告发的，就……嘴上说那么一下……”

郑云澜不喜欢医院，想出去却被卫涟这么体型庞大的alpha堵得严严实实，郑云澜往左走他就往左靠，往右走他就往右靠。

郑云澜对于人心很敏感，今天心神俱疲不想在这儿磨，看他得不到回应不死不休的样子，叹息道：“知道了。让开。”

医院重归寂寥无人，徒留巨大的屏幕播放着电子音。

女医生在空荡的办公室和自己的朋友分享惊天八卦：“刚才过来的AB小两口！那个alpha腺体上有针孔啊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