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醒了。”前来照例打扫卫生的男仆向李一铭深深鞠躬。
李一铭双手枕在脑后,上身舒展着靠在一堆枕头上,他没有说话,男仆也不敢擅自起身。就这么僵了半晌,李一铭才屈尊降贵似的轻轻“嗯”了声,男仆这才直起身,迈着端正的步子将窗帘左右拉起,再用金棕色粗绳固定。
阳光彻底灌入,浓烈又耀眼,李一铭翻身下床,顺势取下一旁熨好的黑色睡袍披上。丝绸质睡袍在夺目光线下泛着内敛光泽,李一铭扭动几下脖子,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出去。”李一铭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气喝下,他很渴,就像几周没喝过水那么渴,男仆离开后他又给自己倒了杯。
带着凉意的水从口腔滑至胃里,李一铭放下玻璃杯,指尖沿着桌子移动。
奇怪,明明是跟往常一样的起床流程,但李一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下楼梯。
李轩已经在长桌上用早餐,小鸟和之前那个男人站在他两边。李一铭随意扫了眼早餐,顿觉没有胃口,但还是在李轩右手边的位置上坐下,身着马甲的男仆给李一铭端上早餐,很朴实无华的早餐,白粥鸡蛋果酱面包还有一盘沙拉。
“昨晚睡得怎么样。”李轩从小鸟手中接过手帕,轻擦几下嘴后,小鸟便将手帕接了回去。
李一铭舀了勺粥,说: “还行。”
李轩点点头,十指指尖对着轻点,说:“我打算把你调到B国。”
“B国?”
“不想去?”李轩喝了口茶,眼角处的皱纹延伸至太阳穴。
李一铭:“没。”
李轩慈祥微笑着说:“我们的势力大多在B国,那儿比这里要乱,你长进的也更快些。”
李一铭沉默一瞬,内心没什么波澜:“好。”
“那就这样,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李一铭慢悠悠塞了半颗小番茄,咬破果皮,番茄酸甜的汁水像颗火药充足的炸弹,在口中爆开。
咽下番茄,李一铭才支着头随意道:“就今天呗。”
“可以,那边东西也都全,你好了就自己选架飞机。”
“嗯。”李一铭叉了片紫甘蓝送进嘴里。
在李一铭慢悠悠吃早餐的时候,MD首领已经快炸了。
顾榷躺在病床上,脸上是从没有过的阴冷,顾寥坐在他旁边。
“小榷。”
顾榷没听见似的仍旧盯着窗外,顾寥又叫了一遍。
终于有了反应,他收回视线,眼珠转向顾寥。
“吴炎他们没事。”顾寥说。
顾榷松了口气,脸上的冰化了一点,但很快又冻了起来。
他在车上生产晕过去后,再睁眼便回到了MD,如果不是下身撕裂的痛感和那个孩子,顾榷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孩子。
“孩子呢。”顾榷冷冷开口。
顾寥顿了下,说:“他情况不太好,现在在温箱里,不会有事的。”
顾榷闭了闭眼,脑子里全是李一铭血滋呼啦的模样,他嗓子有些哑:“李一铭呢。”
顾寥沉默了。当他察觉到不对劲派人追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把整个A市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有任何顾榷和李一铭的踪迹。但只隔了一天,顾榷和一个小的可怜孩子便狼狈不堪地躺倒在MD大门口,没有李一铭。
“我不知道,”顾寥实话实说,“但我们还在找。”
顾榷只觉得眼睛涨得发酸,他扭头,用后脑勺对着顾寥,他有预感,李一铭不会回来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顾榷将那股难受压下,压也压不下。顾榷只觉得全身不知道哪个地方缺了一块,这种找不到确定对象的感觉让他浑身不爽得想随机挑选几个罪大恶极的人狂揍。他咬着后槽牙,眼眶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良久,他不易察觉的抽了抽鼻子,将脸埋进被子里,再抬头时,他又恢复了那面无表情的样子,顾榷声音发闷,低声说:“哥。”
顾寥柔声: “哥在。”
“取个名字。”
“名字?”
“嗯,我取不出来。”顾榷仍背对着顾寥,手掩在被子下攥着白色的床单。
顾寥垂眼,虽说他不太能理解顾榷现在的心情,但自家弟弟明显失落的样子还是让他难受,顾寥轻叹口气,说:“去看看?”
顾榷没应,那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自己都没看过一眼,说不想见是假的,抗拒也是真的。顾榷闭上眼,半晌,点了下头。
坐上轮椅,顾榷开始紧张,他指尖在轮椅扶手上点的飞快,眼睛死死盯着一点。
顾寥好笑:“这么紧张。”
“没。”顾榷轻咳一声,手上的频率被刻意缓了下来。
顾寥轻笑一声,说:“他很像你。”
顾榷:“我生的不像我像谁。”
“嗯嗯嗯,最像你,好了,”顾寥弯起唇角推开门,“他在这。”
暖箱里的小生命熟睡着,小小的鼻子里插着气管。
顾榷手掌贴上温箱,怔怔地望着那个脸还没他拳头大的小孩儿。
“好小。”明明在肚子里的时候感觉那么大,那么活跃,现在每天折腾他的小混蛋出来了,变成了个小病秧子。
“孩子刚出生都很小,你刚出生的时候比他还小。”
“他身体很差吗。”顾榷看着孩子说。
“不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强壮,非常顽强,”顾寥指尖也触上温箱,“小家伙很不错。”
顾榷揪起的情绪松了下来,他又深深看了那顽强的小家伙一眼,便将头撇向一边,冷硬的眉目柔和了几分。
李一铭去B国的第一年,他野性、激情,将B国最大赌场黑登尼兹姆用命赌入囊中。
第二年,他和B国最大的黑手党真枪实弹硬干,一句先锋,万千响应,硝烟肆起,枪林弹雨。
第三年,他脱下作战靴,穿上皮鞋。权势滔天,纸醉金迷,没人知道他叫李一铭,他留给别人的只有一开始随便取的英文名,Gravis。
在李一铭到B国的三个年头,顾榷也来到B国。
私人飞机降落,顾榷摘下墨镜,走下飞机,一头黑发翻飞。一旁等候的保镖随从们齐齐鞠躬。跟在顾榷身后的是吴炎,接近两米的身高,壮得像个猩猩,手上抱着一个软乎乎的装酷毛孩子。
“炎叔叔,”毛孩子凑近吴炎,小小声说,“你还记得拉勾勾嘛。”
吴炎也学着他的样子凑到毛孩子耳边,小小声说:“记得。”
顾峻驰笑得眉眼弯弯,抱住吴炎的脖子一摇一摇,吴炎稳稳托着他的屁股,瞟了眼前面的顾榷,低头和顾峻驰一起乐呵。
这次顾榷到B国是收到邀请参与一个酒会,前来迎接的人朝顾榷走去。
“欢迎二爷。”西装革履的男人恭敬的让出路,始终落一步的走在顾榷身侧。
“这些都是为您、小少爷还有您的手下准备的房间,酒会将在明晚八点开始,二爷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顾榷点点头,男人便退了下去,房间华丽繁复,顾峻驰高兴地拉住顾榷的小拇指,甜丝丝叫道:“爸爸,爸爸。”
顾榷弯下腰将孩子抱起,轻轻捏了下顾峻驰手感极佳的脸颊肉,问:“怎么了。”
“你靠近点嘛!”顾峻驰搂住顾榷的脖子,就往他身上蹭。
顾榷笑了下,头抵上孩子额头:“那这样够近吗。”
顾峻驰“吧唧”一口亲在顾榷侧脸,然后嘴巴几乎要撅进顾榷耳朵里:“我和炎叔叔拉勾勾。”
“然后呢。”
“他说要是捉迷藏,我赢了,就让我少训练一次。”顾峻驰难得扭捏。
顾榷:……好你个吴炎
顾榷:“所以?”
“爸爸帮帮我嘛……”
顾榷木着张脸,说:“不可以,爸爸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作弊。”
“可是,可是炎叔叔那么大的人,我那么小颗人……”顾峻驰撇撇嘴。
“捉迷藏不是越小越好吗。”顾榷拍拍他的小屁股。
“不一样……炎叔叔,炎叔叔他,他聪明,他还,快,我看到,追不上,就没了。”顾峻驰拧着两条眉毛掰着指头数。
顾榷听见顾峻驰这么形容吴炎,差点儿直接笑出来,他揉了揉顾峻驰浓密的头发,含笑说:“炎叔叔这么坏啊。”
顾峻驰收起手指,重重点头,表情严肃。
“那爸爸就帮峻驰一次,如果下次想休息一下,可以直接跟爸爸说,也可以靠自己赢过炎叔叔,好不好。”顾榷的嗓音低沉柔和。
“好!”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
“等一下,找炎叔叔,我数二十秒,炎叔叔躲,爸爸帮!”
“好,那现在开始吧。”顾榷将兴奋起来的小家伙放到地上,小孩脚刚碰到地,便晃着腿跑到隔壁吴炎房间,拳头敲门。
吴炎轻轻开门,低头看见蘑菇一样的小孩睁着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心里一软,声音自动夹了起来,他蹲下身,说:“小小爷准备好啦。”
“准备好啦!”
“没告诉二爷吧。”
“不告诉你!”
“好吧好吧,”吴炎笑着将人抱起,“现在我来讲规则,我们捉迷藏的范围是外面的花园,看到了吗,就这片儿。”,吴炎走到花园,两手把这顾峻驰的嘎吱窝,将小孩举起来转了个圈,顾峻驰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好!开始吧!”
“那小小爷你数二十秒,我要藏了,不许偷看哦。”吴炎找了个草丛钻了进去。
“十八!十九!二十!我来找啦!!哈哈哈哈……”顾峻驰拿开挡在眼前的手,捂住嘴笑着看向站在稍远处的顾榷,顾榷弯着眼,指了指顾峻驰旁边的草丛,转身离开。
晚上的庄园有些阴森,埋伏在各地的MD干部汇聚到一处,手上的枪被月光一照,泛出阴冷的光。